琴师若嵁的三日之约、北城布施、刺杀失踪,哪一件单拎出来,都教人心惊肉跳、难辨端倪。
裴昭雪派遣的精锐,日夜兼程赶至燕王府,将一应情状尽数禀报——若嵁已失踪五日有余。
值房内的昏暗烛火,将裴昭雪清减的身影投至满壁卷宗之上。他方批完一摞文书,指尖仍沾着未干的墨迹,亲信便呈上了那封来自苍梧镇的最新密报。
他展信细读,平静面容在跳动烛火下,宛若覆了层薄雪的古潭,初时无波,直至读到“先生于布施现场遇袭,落水文莺河,至今下落不明”一行时,执信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
信纸被徐徐展于案上。
“下落不明……”裴昭雪无声低语,眸中闪过愕然及惋惜之色。
他虽始终对此人抱以审慎怀疑,但亦不得不承认,其心机之深、手段之奇、魄力之绝,确为罕见。
一招“空城计”辅以流言攻心,竟真在绝境中撬动了看似铁板一块的粮商联盟,其成效远超他的预期。这般搅动风云的人物,竟如流星骤逝,折在了一场看似混乱的刺杀之中?
可惜了。
这声叹息无声消弭在他心底。
于公,王爷失一利刃,北境损一奇才;于私,他尚未能完全看透此人,诸多谜团随之沉河,亦不免遗憾。
裴昭雪的视线再度落回信笺。
其中详述粮价崩盘的全过程。他闭上眼,于脑海中推演。却不得不承认,此计虽行险,却已是破局的最优解。
即便换作自身,受限于身份、规则与秩序,行事必有更多顾忌,反倒贻误战机。
“我之能,在于稳局善后,肃清吏治,借此势将王府根脉扎得更深。而她所为,在于破局开路,于死地中硬生生劈出一线生机。路径虽异,却也算是……殊途同归。”
他铺开素笺,欲将后续的整顿吏治、安抚地方、以及如何利用孙鼎抛出的乱局反制威远侯的方略一一写下,呈报王爷,却又被信中后续内容所吸引。
王爷亲临河岸、下令严查、乃至因若嵁“生死不明”而流露出的焦躁……
裴昭雪的指尖在“王爷亲临”四字上停顿片刻,眼底深处,终是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欣慰。
王爷终究是动了真怒。
并非全为粮价,亦非仅为王府威信,更因麾下之人遭此毒手。这份护短与问责,虽裹在暴戾的外壳下,却依稀可见几分昔日军中,与士卒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影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然,坚冰既裂,春水可期。”他在心中默道。
王爷能迈出这一步,自是好事。但这朝堂内外、北境上下的积弊,又岂是一时之怒所能涤荡?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裴昭雪收回思绪,目光于信笺上关于刺客的寥寥数语间反复巡弋。
「……刺客伏诛,王爷亲审,未几,即令押回,神色有异,似有所得,亦似……讳莫如深。」
“亲审……讳莫如深……”
王爷性情暴烈,尤恨背叛与暗算。按常理,擒获此等恶逆之徒,即便不当场格杀,也必是雷霆震怒,严刑拷打,务求在最短时间内榨干其所有价值,揪出幕后主使。
然而,信中所言却是“未几,即令押回”。
审讯结束得太快了。
快得不合常理。除非……
“看来,此人另有蹊跷。”裴昭雪沉吟,清冷的眸光渐凝,“王爷讳莫如深,要么是此事牵涉极广,甚至可能动摇北境根本,令他不得不谨慎;要么便是……”
他垂眸敛目,不欲深究其中隐秘。
纵是二人有少时故剑之情,可若要强逼王爷罔顾本性,卷入那争权夺利的漩涡,亦非他所愿。
裴昭雪在信笺中对此事讳莫如深,唯在方略末尾,状似漫不经心地向替周放离附了一纸寻人之策。
「王爷钧鉴:
琴师遇袭处,乃文莺河中段。此处水流湍急,然河道至此分岔,主流奔涌向南,一支流则隐入西侧山麓。
依常理,落水者多顺主流而下。然先生心智超绝,必不甘受制于水流。故,雪斗胆推断:先生或已借力靠岸,甚至反其道而行,潜入西侧支流,遁入苍梧西麓人迹罕至之区。
搜寻之要,在于西麓。
请王爷着熟悉西麓山民之斥候,密查山中猎户、药农,尤以独居、寡言、善匿踪者为重。先生若存,必赖此类人物相助。
其次,增派精锐细探所有溪流、洞穴及废弃樵径,留意近期新鲜足迹、篝火余烬及草药痕迹。
先生所能,王爷已有所体察。万望王爷不计前嫌,全力搜寻。
裴昭雪敬上」
此信尚未递至周放离手中,大同府清洗的余波已然弥散。
自粮价每况愈下,孙鼎布下釜底抽薪之策。早早以斗升黍米为价,匿于一民户加重。随后,风声鹤唳,局势愈显严苛,他又悄然潜回广源通总号。
暗室烛火凝滞不动,映照着孙鼎毫无波澜的脸。窗外,王府亲兵巡视时,甲胄碰撞声隐约可闻,如逐渐收紧的绞索。
老仆孙福早早侯于暗室,面上血色已褪尽,他低声道:“老爷,前后门皆已堵死。几位姨娘和公子小姐的车驾,刚出府没多久,就被……被截住了……”
孙鼎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指间那枚翡翠扳指早已取下,放置一旁。面前摆着两套粗布衣裳,一些散碎银两。
“时候到了。”他声音平静,着手换上那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袍,动作不疾不徐。“我走之后,你依计行事。那份‘大礼’,务必送到该送的人手上。”
“老爷……”
孙福喉头哽咽,他知晓,此一别,恐是永诀。老爷这是要舍了这大同府的基业,乃至亲眷子孙,行那断尾求生之举。
“不必作此态。”孙鼎穿戴整齐,又将那枚价值连城的扳指拿起,在手中摩挲片刻,眼中情绪复杂难明,终究是将其塞入孙福手中,“留着,或可变卖,换个活路。”
他不再看那老仆,转身步至博古架旁,指尖在隐蔽处一按。机括轻响,暗格悄然滑开,露出其后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狭窄密道,阴风呜咽而出。
此处乃是他经营多年,为自己留的最后生路,直通城外一条荒废河道。此事,除却这老仆,对谁也未曾透过半分口风。
“记住,熬过审讯,活着。”
孙鼎回望了一眼这跟随自己半生的老仆,旋即决绝转身,身影隐入黑暗。机括自他身后缓缓合拢,严丝合缝,仿佛此间从未有过任何痕迹。
半日后荒僻渡口
暮色如血,染红了滔滔河水。
孙鼎身上的粗布衣衫已被河边的泥泞与冷汗浸透。他早已不复此前的从容,满是疲惫与惊惶。身后大同府的方向,追兵的马蹄声与火光仿佛随时都会逼近。
计不逮变。
燕王亲兵之能,原非孙鼎所能料及。暗中培养的最后一名心腹死士,终因失血过多,倒毙在来时的路上。
此刻的孙鼎,当真是是孤家寡人,山穷水尽。
渡口仅有一条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