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宴定在了八月十八。
扈修竹说的,她说这个日子不过分隆重,也不过分怠慢,适合谈生意。至于为什么是螃蟹,也是扈修竹的主意,她说螃蟹比起什么宫廷菜来便宜得多,做起来方便,吃起来也费功夫,最适合用在这种场合里附庸风雅。
白鸾在中秋的当天已跟范必先去看过那台织布的机械,是拿竹子编的,瞧上去怪头怪脑,差不多和白鸾展开双臂一般长,两个熟练的女工干活,不一会儿便能织出一匹布。
宴席就交给忍冬,这种需要协调一干人等的事她一向能办得很好。
就这样,很快到了八月十八当天。
白鸾同往常一样穿了件月白色的联珠纹圆领袍,腰间单系了块白玉牌。比起她,福懿的打扮就更鲜艳,她穿一件绛红团纹翻领袍,腰上系满各色各样的香囊,还用了根素金簪子将头发簪起,镜前,两人一白一红,站一块神仙般相得益彰。
福懿主动把手贴在白鸾后颈处,她的手热乎乎的,倒一点不像在恶作剧了,调笑道:“阿和今日这一身素衣可真好看,好像天上的谪仙人一般。”
白鸾知道她故意玩闹,没理会她的动作,只是问:“好了,别说笑了,扈修竹怎么还没来?你去门外瞧一眼,别耽搁了正事。”
这次宴席,还是洪小姐用学业当借口,将她平日里大门不出的奶奶“骗”出来的。
从洪蕊初的口中,白鸾拼凑出这位洪家眼下实际的掌家人。
洪蕊初的奶奶姓孟,当姑娘时名叫宛白,家中行九,也被外人称九姑娘。孟奶奶家里穷,一家人靠卖豆腐为生,偏生她爹又是个想拼儿子的,拼不出儿子就对她娘没个好气,苦了她娘一连生八个姑娘,生第九个时去庙里求签,签文上说一举得男,以为小九男儿身板上钉钉,喜滋滋给城东算命的瞎子送了一整板豆腐,才换来宛白这个大名。
可惜事与愿违,被寄予众望的小九出生后,竟然还是一个赔钱的女儿,孟父经不住打击,产房前吐一口血,死了,孟母也病怏怏的,整日打不起精神,孟宛白是被她的八个姐姐拉扯大的。九姑娘不像她的八个老实姐姐,她聪明有能耐,但凡她出摊,她家的豆腐总是第一个卖完,心眼也活泛,卖完豆腐总要去学着做些糖人麻花糖葫芦什么的,走街串巷时一起卖,不多时,她就积累下一笔钱。
洪家老太太正是看重了她这一点。洪家上下三代男人不争气,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又软脚虾般没主心骨,洪家能在扬州城里数一数二这么多年,全靠他家三代都娶了厉害媳妇,至于一般富贵人家里讲究的门当户对,洪家反倒并不怎么在意。
洪老太太力排众议,安排自己除了一张算得上俊俏的脸外一无是处的独子提亲孟家的九姑娘。孟宛白本不愿意嫁,几次推了洪老太太的好意,洪老太太也不恼,只是上门提亲时,一次比一次隆重,一次比一次送的礼多,最后那次,她甚至把代表洪家掌家权的一大串钥匙主动送到九姑娘手上。
孟奶奶这才嫁了。
就连洪蕊初能来理水书院上学,也全靠她奶奶不顾族中长老的阻拦,骂着“没见识的老匹夫”力排众议将她从族学里送出来。她出生时娘便难产死了,是奶奶一手带大,和奶奶感情很深,不愿意驳奶奶的心愿,又不愿嫁人,这才出此下策。
洪蕊初昂起脸问白鸾:“白姊,你从上京来,将这样大一份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比我见识多,你说,奶奶她会同意吗?”
一瞬间,白鸾想到了皇祖母。
皇祖母对她也是这般爱护的,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为了她可以对抗指手画脚,不安好心的所有人。
她们何其相似。
她也有点想念皇祖母了。
于是白鸾沉默了会儿,对着洪蕊初灿如朝阳的一双眼睛答:“一定会。”
洪蕊初没忍住哭出声,豆大的泪止不住地从她眼角淌下来,因为不好意思,她边哭边拿手背擦眼泪,却适得其反的将整张脸都涂满泪水,看上去怪可怜的。
其实她并没有把话同白鸾说全,在家中她早已经撒娇试探过奶奶对于招婿一事的口风。她说,蕊初不愿嫁作他人妇,想一辈子留在奶奶身边。
孟奶奶却罕见的冲她发了火,说,你一个女子,不找个男子,如何支得起孟家门户?说完,奶奶长叹一口气,又说,我知道你主意大,人也机灵,随我。可是女子不结婚想在这世上立足终究是难,我并不愿我的孙女走一条不常见的路。
白鸾伸出手,揉了揉洪蕊初的头,柔声安慰她。
洪小姐还没哄好,忍冬已经在门口催促起白鸾,她照惯例敲了三下门,公事公办的态度,声音不大不小:“主子,到时候了。”
白鸾只得朝洪蕊初略带歉意的一笑:“你瞧,她们催人催得正紧,我先去了。待会儿,你若是想见你奶奶便也出去,若是还没做好准备,可以同侍女说,她们会带你从侧门回书院,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发现的。”
说罢,白鸾推开了那扇闭着的门。
虽说这次宴会的真正客人只有孟宛白孟奶奶一个人,忍冬却也把它办得很像样。
仲秋时节,菊花开得正盛,忍冬从库房里调来橘黄绿白一批百日菊,戏称赏菊宴,又叫厨子拿螃蟹做了若干菜,选最肥最美的一批蟹配姜丝清蒸;豆腐切成菊花模样,和蟹黄一同放在鸡羊吊出来的高汤中做配;就连螃蟹腿也可以晒干剃干净,炒制后当做瓜子一般的零嘴。
总而言之,这是一场名义上的全蟹宴。
作为主客的孟奶奶姗姗来迟。
她和白鸾之前见过花甲之年的老太太都不一样。头发虽然全白了,整个人却还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透着精明,和皇祖母说一不二的威严不同,这是一双从下至上,经过磨难锤炼出来的眼睛。
菜品流水儿似的一道接着一道上来,忍冬办事牢靠,今日菜品的味道也格外好。
饫甘餍肥后,白鸾主动将自己的姿态放低,笑问:“今日的菜可还合您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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