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众妃嫔准时齐聚在皇后殿内,按品阶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似低垂的眉眼下,目光飞快地在空中交错、碰撞,暗流涌动,织成一张杂乱而无声的网。

没有谁敢说话,但衣料的摩擦声,杯盏的碰撞声,甚至连对视都仿佛带出了杂声。

这些交汇一处,耳边出现了躁动的错觉。

坐在上首的姜令虞端起茶盏,用杯盖缓缓地撇开浮沫,似乎没有注意到下方的小动静。

宋鹤年也并未与其他人交换眼色,她定定地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若有所思。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维持到殿外传来通报声。

“贵妃娘娘到——”

霎那间,殿内鸦雀无声,大家收敛了各异的神色,余光齐刷刷投向殿外。

魏幼宁裙裾上大片的金色缠枝牡丹贴地而过,她扬着下颌,简单地朝皇后行礼问安后,便自顾自地坐到了皇后下方的第一个空位上。

她的坐姿相较于其他人随意了许多,虚靠在椅背上,优雅地理了一下发髻上的流苏簪。

瑶婕妤看着她眼下脂粉都盖不住的乌青,眼神里幸灾乐祸的笑意尚未全然隐去。

“怎么贵妃娘娘脸色不佳,是昨夜没歇息好吗?”

昨夜祈明殿外的事早就在宫里传遍了。

魏幼宁这个女人平时有多嚣张,此时就有多丢脸。

也是奇怪,按照她的脾气,今日应该闭门不出才对,她竟有脸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而且还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恼怒的痕迹。

她何时能沉的住气了,变得这般有城府?

不过无所谓,管她是被陛下吓破了胆还是强颜欢笑撑体面,总算能逮着个机会灭灭她的威风。

否则她还真把这后宫当成她们魏家的地盘了。

魏幼宁没有正眼瞧她,只是用眼风一带而过,“你还挺关心本宫。”

“贵妃娘娘在宫里有亲人,或许认为谁都不配与您相提并论,但臣妾心里可是拿您当亲姐妹的。”

瑶婕妤说得挺情真意切,如果忽略她唇角讥诮的弧度的话。

魏幼宁:“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本宫若执意不同你说,倒显得我遮遮掩掩德行不嘉了。”

“臣妾可不敢这么想。”瑶婕妤追着不放,“臣妾嘴笨不会说话,就是想尽尽自己的心,就算妾不能替您分忧,这不是还有在座的诸位姐妹吗?”

“可娘娘……”她用手帕在勾起的唇上掩了一下,意有所指,“似乎迁怒到了臣妾头上。”

魏幼宁挑眉一笑,“本宫有什么好迁怒你的,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若没有你被陛下从宣晖殿里赶出来的那一回,我可就成了头一遭了。”

“多谢你啊妹妹,幸亏你早就被陛下赏赐了‘滚’字,这次出行还险些没让你跟着,看你都好好活着,姐姐才能这么快就想开了。”

魏幼宁说的是去北地之前的那次,她给陛下送补品碰到周妧与她发生口角,陛下让她滚,事后却给周妧赐了“盈”的封号。

因为这个,满宫上下皆知陛下厌恶了她,连着大半个月,但凡谁的目光飘过来,她都感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过了这么久,她好不容易才捱到大家的记忆淡去,魏幼宁竟然敢又一次提起来?!

这个贱人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开她的伤疤!

瑶婕妤清丽的面容扭曲了,“你!”

“好了。”姜令虞波澜不惊道,“快过年了,就是寻常百姓也知道要和和气气,求个吉利,你们倒在这里掐起来了。”

“一个两个说话都这么有失身份,还敢去陛下面前讨嫌。”

“谁要是不会好好说话,那就老实地待在自己殿里。”

她合上眼,叹了口气,“都下去吧。”

九嫔之一的吴修媛默默走到了魏幼宁身边。

魏、吴两家交好,她入宫后就一直跟魏幼宁比较亲近。

吴修媛不忿道:“这个瑶婕妤真是可恶!”

魏幼宁道:“还不都是仗着她世家的出身,觉得我拿她没办法。”

吴修媛回头看了一眼,“那位也是,瑶婕妤想羞辱你的时候,她装聋作哑,眼看瑶婕妤就要以下犯上了,她又出来和稀泥。”

“哼,一厢情愿罢了。”魏幼宁不屑道,“姜梧庭都死了,人家摆明了把他们当狗耍,她还以为讨好他们就能重新再上那条大船。”

吴修媛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魏姐姐,你还好吧……”

魏幼宁:“我有什么不好的。”

看她不像说假话,吴修媛稍微放心了些,她气愤道:“都怪那个周妧!”

魏幼宁停住了脚步,声音凉了不少,“跟她有什么关系?”

吴修媛不可置信道:“要不是她狐媚惑主,陛下怎么会这么对你。”

魏幼宁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是一国之君,只有别人顺他心意的,哪有他去顺别人心意的,就算他是在为盈妃出头,那也是他自己想的,谁还能逼他不成。”

吴修媛长大了嘴,半天没说出来话。

“魏姐姐,难不成你觉得周……盈妃没错?”

魏幼宁盯着手上的红玛瑙戒指,声调缓慢轻柔,“她有什么错,在这后宫里谁不想为自己多谋划,谁没杀过挡在自己前面的人,可她不一样……”

“她没想过去害别人,如果没有她,昨夜我怕是免不了陛下的责罚了。”

啊?

吴修媛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

她试探道:“盈妃娘娘这般好的吗?”

晨光渐烈,照亮朱墙碧瓦的深宫。

魏幼宁的小臂从身前搭到自己的腰侧,指尖捻磨衣料,她咬住艳色的唇,发出一声极轻极甜转瞬即逝的笑叹,“在他面前,谁敢如此奋不顾身地保护我呢……”

吴修媛看着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魏姐姐的反应好奇怪,这跨度实在太大了吧,昨天还是她带头唾骂周妧,就过去了一个晚上,她心里就对周妧有了深厚的感情?!

这到底是一个晚上,还是一个奇迹啊。

不行,得好好梳理一下中间的关系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站在魏姐姐这边的,但魏姐姐现在好像站在了周妧那边。

周妧又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后宫公敌。

吴修媛跟魏幼宁道了别,心事重重地走向自己的住处。

魏幼宁掩唇打了个哈欠,垂着眼皮,神情困怠。

从魏家跟她一同入宫的贴身侍婢春茉扶着她,“娘娘回去再睡会儿吧,昨夜都没合眼,您就算要给陛下绣荷包,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啊。”

魏幼宁道:“谁说那荷包是送给陛下的。”

喜茉有些吃惊,“不是您说那荷包无论是料子还是做工都须得是做好的,陛下才能看得到您的心意吗?”

“哦,”魏幼宁鬓边的宝石坠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冷淡的弧,她不甚在意道,“我现在不想送给陛下了,我要作为谢礼送给盈妃。”

喜茉眼底的惊色更重,“送盈妃?咱们随便挑点金银珠宝答谢她不就行了,哪能劳您亲自动手,再说您把荷包送给她,咱们还拿什么送给陛下呢?”

想起秦玦咄咄逼人的那一幕,魏幼宁仍觉心惊肉跳,她娇媚的眼眸沉了下来,“我的命难道就不值一个荷包吗?”

喜茉露出慌张的神色,“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魏幼宁兴味索然,“我就是要把亲手做好的荷包给盈妃,至于陛下那边,随便从魏家给我寻的宝物里挑一件送过去就行。”

日头晒得她光洁的鹅蛋脸有些发热,她在脑海里想着她绣在荷包上的鱼戏莲叶图。

莲花的颜色是不是太淡雅了些,莲叶似乎不够生动,那鱼也是,她绣了好几次,总觉得不够活灵活现。

魏幼宁低头默念了两个字,舌尖似乎被烫到,羞怯地不敢再有所动作。

还有她的名字。

每每落下针线,她的手都轻颤不已,根本没办法把这两个字绣上去。

秦玦的威压唤醒了魏幼宁对于死亡深深的恐惧,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要逃回魏家。

只要在这座宫里,她仿佛就摆脱不了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

哪怕理智意识到秦玦不会杀她,但昨晚的场景还是时不时在她眼前重现,让她阵阵心悸。

这种时候,唯有想起周妧才能好受些,想起她扶在自己腰上的手,她挡住了秦玦恐怖的视线,留给自己的是一个安心的背影。

魏幼宁握紧拳头,红玛瑙戒指的边缘压进指根的肉里,勒出红痕。

她喘上了一口气,心跳放缓。

小满跑进来说贵妃好像朝着我的殿里过来时,我正纠缠着江惟。

“你执行了那么多任务,天南海北的也都去过,肯定见多识广,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琅英的人?”

江惟被拽着胳膊,想跑也跑不了。

他的记性本来就没有多好,想起一个人的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倍感煎熬,拿着漏勺在记忆之海里捞过一遍后,坚定地道:“没有。”

我用渴求的眼神看着他,如同狗见了肉,恨不得看进他的脑子里。

“真的没有吗?”

他睁着眼跟我对视,须臾,脸上的坚定开始融化,他无奈地躲开我的目光,“好吧,我再想一遍。”

于是,他就想了第八遍,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如果不是贵妃来了,他可能马上就要想第九遍了。

手被松开,江惟如释重负,脸上挤出了笑,不经意露出了一点虎牙。

找不到琅英的下落,我幽怨地像个女鬼,看向小满时把她吓了一跳。

“我和她又没什么交情,昨天又帮了她,她不至于特意跑来找我兴师问罪吧。”

小满道:“奴婢不知,但远远看着,贵妃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许是来答谢您的呢?”

我道:“答谢?她可不是这么客气的人。”

江惟从我们的对话中提取到了一些信息,他问道:“那她是来跟你虚伪与蛇的吗?”

诡异的词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我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

虚伪与什么玩意?

“那是虚与委蛇。”我有气无力地纠正了他,转过头对绿柳说道,“先带他去偏殿看会儿书吧。”

绿柳前脚带走江惟,后脚贵妃的鸾驾就到了门口。

她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堆侍从。

待看到我后,她眼睛一亮,整张脸愈发明艳,“妹妹——”

我往左右两边看了看,在心里纳闷道,这是叫谁呢。

魏幼宁走到我身前,染着丹蔻的玉指小心翼翼地牵住了我的手,“妹妹,外头风大,咱们进去说。”

我看着她亲昵且反常的举动,头顶缓缓打出了个问号。

叫我……妹妹?!

她还真是梦到哪句说哪句。

落了座后,她打量周围的陈设,目光飘忽不定,显得有些拘束,没话找话似的问道:“妹妹跟前怎么也不见几个伺候的人?”

“我身边用不着什么人。”过了一会儿,她扯东扯西,迟迟不提来的目的,我只能主动问道:“娘娘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流苏簪削弱了她的强势,衬得她格外柔美,她垂着眸,避开我探究的视线,“不是说了,可以叫我幼宁的吗?”

“幼宁,”不让她如愿,我们真的很难沟通下去,“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她的手从桌子上收回,落下了一个荷包,“昨晚你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我也不知该如何答谢你,就想送你个礼物聊表心意。”

我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拿礼物,换了好几个姿势,暗示她搞快一点,她也全当没看见。

我道:“贵……幼宁,我也没为你做什么,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

魏幼宁轻声道:“只是我的一点点心意罢了。”

我看着门口的方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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