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一向是音信最为灵通之处,却也……最是人心叵测之处。

当年苏傲霜不过是个五品员外娘,受今上所托,行走于秦楼楚馆中探听消息,一时心软,救下个被客人下药、意图强占的清倌,却不想一举有孕,那清倌又寻死觅活,不得不将人接回府中。

时值苏宜宜大病一场,她本不想声色犬马得太过——即使只是表面上的,打算把风沁接回来就当个摆设。

岂料此人似乎完全看不出她有意冷落,总是巴巴地做了些不成样子的小玩意儿送过来。苏傲霜捏着,翻来覆去地瞧,心道怎会有人手拙成这副样子,恐怕在地上铺一块底布,再撒把米,鸡都啄得比他像样。

她的正夫对她在男儿病间纳侍一事心怀怨怼,却不敢也不能明着对她悁忿,便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了风沁身上。

府中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苏傲霜的耳目,这些小手段自然也不能。

因着这些叫人哭笑不得的小玩意儿,苏傲霜头一次想出手干涉后宅之事。谁知恰在此时,却听潜伏在花楼内的心腹来报:风沁与她同房那日,有人曾于子时见他伏在花丛边为自己催吐,将一些棕褐色药汁呕了出来,才回到楼中。

苏傲霜一瞬间汗毛倒竖——

花楼的伎子们在陪客前总会先服下一剂避孕的汤药,那日她也给风沁捏着鼻子强行灌下去了,随后便出门找了个龟奴叫水沐浴。这前后连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风沁竟能强行忍下合欢散的药性,悄无声息地避开楼内往来众人,吐了避子药再返回,这哪是区区一个花楼清倌做得到的?

再加上始终查不出此人来历——偌大一座花楼,竟无一人能说出风沁究竟是何时入楼、家住何方,而他的异族面孔又太过惹眼,怎能让人不怀疑他是九曜埋在天元的暗桩?

苏傲霜心知再留不得他,否则引狼入室,恐后患无穷,便命人以一无色无味的毒,少量多次,下在他一日三餐中,经年累月。起先风沁只是身体不适,后来毒素积累,便病得越来越重,卧床不起,终有一日,难以为继,命丧黄泉。

留下年幼的苏小糖孤身一人,在苏府中艰难度日。

想起那面凫鹜不像凫鹜、鸳鸯不像鸳鸯的刺绣屏风,元明瑾忍不住问:“若风郎君并非九曜探子,且……”

“若非探子,那又如何?”

苏傲霜闻言,霍地回身,急走几步,直逼元明瑾,紧紧盯住她,目光炯炯,如鹰视狼顾,“殿下可知,臣能在短短数十年内,就坐到户部尚书的位置来,靠的是什么?”

她爆发出的气势太过慑人,一时间竟不输今上。元明瑾虽未后退,可也不由被她领入其中,下意识跟着问:“是什么?”

“靠的是直觉、是心狠手辣,是陛下的恩宠!”苏傲霜审视着她,审视着尚显稚嫩的潜龙,审视着这位她将来要效忠的未来帝王,“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殿下常年行军打仗,即使打了胜仗,也免不了要向敌军的尸体,狠狠地补上一刀,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臣与风沁之间是否尚存情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可能危及天元、危及陛下的江山——我身为陛下的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将祸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砸下,元明瑾已经明白了苏傲霜为何荣宠不衰,道:“那小糖——”

“小糖这孩子,虽是我受风沁暗算而来,但……”

苏傲霜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沉默许久,只道:“我冷落小糖,把他迁到偏僻的院落居住,又故意不给他安排许多人手,也是想看看,九曜的人会不会来寻他,将他接走。”

“但他们没有来。”元明瑾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陈述事实,“所以王夫就这样,缩在那个小院子里,过了十几年。”

“……一切孽缘,因儿男起,也该因儿男毕。”

听她以“王夫”称呼苏小糖,苏傲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深深下拜,道:“臣知殿下已知臣的夫郎,让小糖替嫁一事。这出闹剧全因辛氏蠢笨,然我二人虽情浅谊薄,却终究是结发妻夫,于情于理,臣无法置身之外;子不教,亦是母之过。今后,臣便唯殿下马首是瞻,只盼殿下能善待小糖,放玉堂她们一马。”

“苏大人客气了,你我既已系亲,日后自当守望相助。”

元明瑾就等着她投诚,心中自是欣喜若狂,表面上却仍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支金钗来,“苏大人可识得此物?”

“这……”苏傲霜接过,细细端详着,“好生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此钗如此工致巧妙,臣若是见过,应当不会忘记……慢着,瞧着像是——九曜工匠的手笔!”

她越是观察,眼睛就睁得越大,最后肯定道:“是了,去岁陛下寿宴,九曜除贺礼外,还上供了一批金银首饰,最后都收进户部所管理的国库内了。这种将金丝掐作几股,再将珠玉宝石串于其上的工艺,的确是九曜独有的。”

“哼……”元明瑾冷笑一声,“这正是苏大公子用来划伤小糖脸的那支,好长一道口子呢,深得都快窥见骨头了,本王瞧着都心惊肉跳。”

眼见苏傲霜脸色发白,额上又凝出豆大冷汗,惶惶之意不言自明,元明瑾这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本王拿出这支钗子,并非是要问罪,只是想问一问苏大人——这支钗子,令郎是从何得来的?”

“你可知这金钗,是九曜皇室之物?”

噗通!

苏傲霜若还听不懂元明瑾方才是试探她,就枉为名臣了,当即双膝向地上重重一砸,汗如雨下,色若死灰,口中忙道:“殿下明鉴,臣怎敢勾结外敌——”

“苏大人这是做什么?本王不曾怀疑过你。”元明瑾将她扶起,“苏大人只需好好想想,这钗子的来由即可。”

经她提醒,苏傲霜拼命搜刮脑海,才终于回忆起来,道:“似乎是宜宜从小糖那儿抢来的,他见这钗子样式新奇,就——”

“也就是说,这是风郎君的东西。”元明瑾从她手中拿回金钗,拨弄两下,金珠颤颤,“你身为母亲,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欺凌,连先父的遗物也被抢去?”

“……”苏傲霜双手撑地,朝她磕了一个响头,嗓音沉沉,“臣枉为人母。”

“无妨,只要苏大人愿意,还有最后一件可以为王夫做的事。”

元明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头顶,须臾,目光遥遥投向了苏府的东南角。

那是苏氏祠堂的所在之地。

“——妻主?”

元明瑾蓦地回神,就见苏小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见她眼神终于聚焦,扬唇便笑,笑了还没一半,又猛地僵住,眼中渐渐蓄了泪,捂着左脸呜呜咽咽地哼唧起来。

“唉……”元明瑾叹了口气,伸臂一扯,将他扯到自己腿上坐着,虎口扣着他下巴,左右端详起来,“啊呀,伤口又开裂了,渗了点血出来呢。”

“那怎么办?”苏小糖有些慌乱,“要不要让医官重新包扎?我一见妻主就忍不住……”

“重新包扎又能如何呢?”元明瑾故意吓唬他,“如此反复崩裂,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到时候,可就要在脸上,留一条长长的、蜈蚯一样的疤了……”

苏小糖一听就吓坏了,小脸苍白,长睫忽闪,泪眼汪汪地望着她:“那妻主会嫌弃我……貌丑吗?”

他原先只是想从她嘴里听来几句安慰,岂料却见元明瑾点点头,非常肯定道:“会的。”

苏小糖登时一僵。

元明瑾却恍若未觉,继续道:“你看,你母不疼父早逝,除了会做些吃食,身无一技之长,连王夫也做得不过尔尔,张嬷嬷至今都不放心把中馈交给你主持呢。”

“若是连这张好看的脸都没了,啧啧……我看,我还是早日休了你,另娶他人好了。”

她神情当真不似作伪,苏小糖如遭雷击,呆坐在她腿上,一张本就玉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望着她,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地滚落下来,霎时就洇湿了深色的衣襟。

倒是好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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