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竹居偏远,还不等她们听到信,老太太的婆子就已经来了。

玉茉听后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砸在头顶,晃晃悠悠地栽倒,被梳儿及时扶住了。

婆子嫌弃道:“知道你高兴,也不必激动成这样,这般不稳重,也不知二公子为何看上你了。”她转过头看向谢柔徽,笑道:“过两日再给您送来一批丫鬟,都是调教好的,肯定比玉茉用着趁手。”

谢柔徽不喜欢她将丫鬟视作物件可随意处置的感觉。

等婆子走了,玉茉“哎哟”一声直起身子,抱着谢柔徽便痛哭流涕道:“小姐您得救我啊!”

“放心,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让你去。”谢柔徽回抱住她。

或许这在其他人眼里是一桩美事。

成为二公子的通房丫鬟,初次体验后或许能在二公子心中占有特殊的感情,伺候得满意了,也能留下来得一侍妾的名分,一跃成为半个主子。

再不济,等二公子娶妻后,老太太也会为她指一个好去处,配人送嫁妆,富足一生。

总归比做下人天天干苦力强。

所以方才玉茉昏厥过去,婆子才会认为她这是欣喜过盛。

不过,就算她们抬出天大的好处,谢柔徽也不会放玉茉去的。

上次柳奕昌为了报复她,自导自演丢失金佛,贼喊捉贼,导致玉茉平白遭了无妄之灾。

玉茉畏惧柳奕昌是主子,不敢抱怨他一句,可心里头明显对他有所嫌恶。

而且玉茉曾得了颜镜棠的亲口允诺,将来要嫁给体面人家做正室。

如此,玉茉怎还会甘愿做一名低贱的通房丫鬟。

况且,还要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行夫妻之事。

在谢柔徽眼里,光这一点就已经是糟糕透顶了。

想到此处,谢柔徽握住玉茉的手,再三保证:“我绝不让柳奕昌碰你一下!”

可说起来轻巧,实现却有些困难。

毕竟这次是老太太亲下的口令。

谢柔徽挺直腰杆,以豁出去的口吻道:“那我就去老夫人那亲自走一遭!”

为了玉茉,任打任骂随老夫人的意,反正她坚决不会同意此事。

玉茉感动得一塌糊涂,主仆两人抱成一团呜呜地哭。

哭得眼睛发干,玉茉吸了吸鼻子问她:“那您要用什么理由留下奴婢呢?”

谢柔徽挺胸傲然:“就说我用惯了你,不喜欢别人伺候!”

玉茉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但是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一点迟疑。

谢柔徽想到玉茉似乎是签了卖身契的。

卖身契在这个朝代的效用不必多说,霸王条款,等同于玉茉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

玉茉现在姓柳不姓谢。

还轮不到她大张旗鼓地和柳奕昌抢人。

想到柳奕昌,谢柔徽便恨得牙痒痒。

柳奕昌就是想借此恶心她。

他根本不喜欢玉茉,不过是想把玉茉从她身边抢走罢了。

就算玉茉搬过去了也得不到任何优待。

还有可能因为她的关系而被柳奕昌刁难刻薄。

谢柔徽转身回房,从褥子底下左摸摸右掏掏,拿出一把小银钥匙,先将抽屉打开,把一叠数值不算小的银票攥到手心,走出来问玉茉:“你卖身契签了多少钱,我花银子赎回来。”

玉茉瞪大眼睛,口舌发干,“小姐,你……我……”

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还是梳儿小声道:“应是二十两,玉茉姐姐比奴婢早两年进府,应是差不多的。”

玉茉抹了一把脸,“可二公子那点名要奴婢,刘管事不会轻易放奴婢的。”

刘管事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老奸巨猾,怎么也得从中榨取点油水出来。

谢柔徽才不怕,豪气万千地一拍桌子,“那我就出十倍价钱!”

十倍,那可是二百两雪花纹银,竟只是为了赎一名小丫鬟。

刘管事听完后还以为谢柔徽疯了,倒吸一口冷气道:“您有这二百两干点啥不好,非得花在这个小丫头片子身上。”

有这钱够买十个丫头了,还个个纤柔恭顺。

他一边为谢柔徽感到不值,同时又十分眼热谢柔徽提出的一百两好处费。

刘管事百般纠结,在屋子里足足绕了三四十圈,最后眼珠子几乎黏在那银票上,可还是慑于老夫人的淫威,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动手脚。

“您还是别为难小的了,小的吃这口饭不轻松,要是老夫人她知道,她前脚安排给二公子的人,后脚居然被小的给放出去了,那小的还不吃不了兜着走。唉,您别发愁啊!玉茉姑娘以后过的可是人上人的日子,比做丫鬟风光多了,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对着刘管事那张假笑的老脸,谢柔徽十分想吐槽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刘管事盯着银票,嘴里对她道:“您看这样成不成,满府里的丫鬟,您放开了挑,看上谁了,甭管是谁,小的都给您安排到枕竹居去伺候。”

他是想趁机留下银票。

谢柔徽丢下一句:“我只要玉茉!”然后抓了银票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刘管事还在身后大喊:“您别着急走,咱们万事好商量!”

回去后,玉茉似是一直盯着院门口,听到动静就冲了出来,急切道:“他答应了吗?”

当看到谢柔徽露出不忍和失落的表情,她苦笑,“也是,他又不傻,怎么会答应呢?奴婢一家老小都在柳府里,走不了的,小姐,您把银票收起来,别被那些人瞧见了,要不然指不定使出什么阴招图谋您的钱呢!”

玉茉似乎是认命了,走回去收拾行李。

那婆子只给了她一天时间。

谢柔徽跟着走进去。

上回柳府抓贼,婆子们将这间屋子糟蹋得乱糟糟,损坏了不少东西。

玉茉和梳儿两人花了许多心思整修,还替换了喜欢的家具陈设。

瞧起来像模像样,有点家的感觉了。

可是玉茉就要从自己亲手装扮的小家里搬出去了。

梳儿趴在炕上哭。

谢柔徽的表情也十分沉重。

玉茉“噗嗤”一声,笑道:“小姐别担心奴婢,奴婢手脚粗粗笨笨的,没准二公子嫌弃奴婢,过两天就把奴婢赶回来了呢!”

梳儿哭得更大声了。

若失了身子还被赶回来,那玉茉日后还怎么生活?

谢柔徽跟着颜镜棠那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早已看尽了世人对女子存有多大的恶意。

玉茉脑子里一团乱麻,把包袱胡乱系了一个死结,带了些哭音,“都别哭了,你们一哭我也想哭,行了,我走了,都别送我,千万别送我,我有时间会回来看你们的。”

她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放了全部身家,离开的身影伶仃消瘦。

“别走!”

谢柔徽扑上去拽住她的包袱,颤着嗓子道:“我去想办法,我去想办法,不会让你走!”

一炷香的时间后,谢柔徽独自走上了去往沁风堂的路。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厚着脸皮去投靠柳显章了。

她为将柳显章视作及时雨的心态而感到可耻。

可她又实在不忍心看到玉茉被她连累而沦为牺牲品。

求人这种事,到底一回生二回熟。

这段时间她也经常来沁风堂送东西,守门的护卫都眼熟她了,看她空着手匆匆而来还有些惊讶。

其中有个年轻人多看了她两眼,被她纳罕回视后,红着脸道了声“谢谢。”

见谢柔徽圆圆的小脸坦露不解,他解释说:“您上回做的糕点很好吃。”

谢柔徽稍愣了下,脸上虽还带着笑,可心里头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糕点,她可是专程送给柳显章的。

是柳显章吃剩后赏给下人了吗?

还是嫌恶到一口未动就直接丢给他们了?

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可谓是天差地别。

那糕点可是她虚心求教了师傅,失败了数次,用了好几天才做出来的,挑了一碟最完美的装到食盒里,送过去的时候还带着热气呢。

谢柔徽走了几步,想回去问问,但护卫正到了交班的时辰,那个年轻人已经走了。

罢了,何必纠结这个。

总是说心意到了就好,东西送过去就是人家的了。

她干嘛老是纠结柳显章如何处置那些东西的。

今日无风,阳光也暖融融的。

枝叶凋零得差不多的大槐树下蹲着一人。

柳显章难得穿了一身张扬炽烈的红衣,墨发束成马尾垂在背后,发尾却调皮地翘起来。

虽与平时的风格迥异,却不难看。

她轻唤了声,“显章哥哥。”

对方愣了下,头也未回道:“闭嘴。”

那声音暗哑,似是伤风受凉了。

柳显章的语气从来不会这么生硬。

谢柔徽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她缓步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对方察觉她在接近,立即压着嗓子道:“别过来!”

简单的三个字,对她的不耐烦已显而易见。

她颤抖地攥紧拳头,想转身就走,可心里头却强撑着一口气。

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她这样想着,便开口问道:“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令显章哥哥如此生厌?”

情绪激荡下,她的嗓音也情不自禁地拔高了。

与此同时,她看到树根处似是蹦出了一个活物,通体黑得发亮,身体两侧闪着一点金光,飞速钻入草丛中了。

树下的人“啧”了声,撑膝站起。

谢柔徽这才发觉自己竟认错了人。

那人站起后,身形与柳显章完全不同,虽年纪差不多,可那人的肩膀更宽厚些,肌肤是常年接触阳光的小麦色。

他回过头,剑眉星目,是英朗的长相,眯了眯眼,盯着她道:“我不是让你闭上嘴巴了吗?瞧!把我的金翅大将军吓跑了,你赔得起吗?”

金翅?大将军?

谢柔徽有些愕然地看向草丛位置。

草丛深处传来响亮的虫鸣适时打破了她的困惑。

这个人原来是在捉蛐蛐儿。

真是的……多大年纪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谢柔徽心里所想不自觉带到了脸上。

“你是什么人?”对方上前两步,眼风挟裹着她,“穿着打扮倒不像丫鬟,也不是柳家的两位小姐……”

他忽然露出一抹坏笑,“你是柳显章的童养媳?”

“我是柳叔叔的干女儿谢柔徽!”

他好像认识她,下巴点了点,“就是你啊,显章哥哥长显章哥哥短的,喊得倒是亲密,看不出小小年纪就满腹心机的,厚着脸皮扒住柳显章想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招人烦啊?”

他与柳显章关系不错,对柳家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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