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楼中满地狼藉,箫笛共奏的悠扬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伶人歌姬惊惶失措的尖叫和杯盏碎裂的清脆声响。

溅起的酒水混着瓷片在软垫上晕开深色痕迹,搅碎满室旖旎。

几名皇家侍卫持剑守在阶前,面容冷峻地下达最后通牒。

“大理寺现收到诉状,受理查案。天音楼私自开设地下赌场,非法贩卖人口一事,证据确凿,现依律将各处暂时查封,不得有误。”

“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收拾包袱,过时不候。”

天音楼主事的老鸨和掌事被押解着从地下赌场上来,侍卫用麻绳反捆着他们的双手,几位舞娘眼含怯意不敢上前。

直到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后,她们终于掩面哭到泣不成声。

“世道何其不公啊!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容身之所,现下要我们离开这,那我们还能去哪儿?”

“你们是硬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卑贱之人的命不值一文,所以在你们眼里,卑贱之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说到底,这些少女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她们伏在地上的哭喊声歇斯底里,那种发自肺腑的痛苦之情溢于言表,好像当初被卖到这里时都不曾如此伤心。

而站在一旁的侍卫手扶刀剑,始终作壁上观,对所有的哀求和哭诉无动于衷,只盼着一柱香的时间赶快过去,好把她们一齐轰出天音楼。

两厢鲜明对比,这副景象落在人眼中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平和的声音响起。

“起来。”

楼中来往之人熙熙攘攘,喧嚣杂乱之声震耳欲聋,然而这位外人口中宠辱不惊、冷心冷情的头魁花牌却掀起卷帘,一次又一次慷慨地朝她们伸出手。

红菱低着眉,慢慢扶起她们,细心掸去她们身上沾染的尘土:“别哭,从今往后,大家都自由了。”

闻言,最中间的粉衣女子忽然狠狠推了她一把,这一下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像是终于找到发泄口般对她恶语相向:“自由是什么?你又凭什么这么说?像你这样的头牌花魁,自然有千万人等着求着为你赎身,让你拥有所谓的自由,而我们呢?我们有什么?”

“我们现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自由,有吃有穿,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改变,更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说这些虚伪至极的话!”

“你以为把我们拉出这个地方,就自以为能成为我们的救世主吗?我告诉你,做梦!”

红菱后退几步,腰侧撞上后面的柱子,剧烈的疼痛感从后背袭来,她下意识蹙眉,语气却未变:“我是想告诉大家,从今天开始,你们有了选择新生活的权利,也有了做其他事的自由,不必再在这里绕弯打转。”

她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切,清楚地知道,天音楼中大多数人都早已被磨平了棱角,变得麻木不仁,安于现状。

即便老鸨和掌事在她们的过往印象中是那样不讲道理、刁蛮苛责、恶贯满盈,动辄辱骂欺压,甚至只要稍有不慎就被打得满身伤痕。

但这种平静如枯水般不起波澜的生活一旦成为依赖的常态,旧日的疤痕和新生便会相辅相成融为一体,被骤然撕破时反而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心理,她们害怕这种未知的改变会让生活更加不易。

向下的自由拥有久了,面对向上的机会便会退缩抗拒。

这样可以吗?

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这样对吗?

于是留在记忆里的只剩摇尾乞怜得来的一口饭和一张坚硬冰冷的床板。

可这些并不是她们的错,是落后的封建时代和吃人的阶级差距让她们被逼无奈成为井底之蛙,她需要理解她们,而不是单纯以先进的现代思想去否定贬低。

那样太高高在上,也失去了帮助别人的本心。

“我只会跳舞,不去服侍客人,又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是啊是啊!我没有见识,没有文化……自小便被卖到这里,天音楼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家,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只会那些服侍客人的规矩。”

她说着不禁痛哭出声:“离开这里,我什么都做不好。”

红菱的指尖轻柔,动作细心地为她擦去眼泪,缓声道:“服侍也分高低贵贱,卑躬屈膝的讨好是服侍,同坐一堂的平等难道就不是服侍了?”

其他几人脸上的泪痕还未风干,闻言俱是一愣。

她开口的声音始终如一,安稳柔和却不失应有的女子力量,这道声音淌过那些隐秘在她们心间最老旧的伤痕,也唤醒未来岁月里酝酿的勃勃生机:“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努力成为第二种呢?”

今日天音楼被查封,作为头牌花魁,红菱头一次褪去了那身耀眼夺目的红衣,她穿着鹅黄色的夹袄,是初秋清晨银杏叶最美的颜色。

而记忆里,少年清朗干净的嗓音此刻和她字字重叠。

红菱神色认真道:“世道于女子而言本就艰难。”

这样的意志必定薪火相承,这条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有朝一日终将成为康庄大道。

“这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路,从前我们受制于人,没得选择,如今我们有了机会,有了重新为自己活一次的可能,为何不尝试去拼一拼?”

“或许路的尽头,就是柳暗花明。”

温柔似水的话音轻轻落地,在贯耳不绝的吵闹喧杂声中,这一刻又仿佛万籁俱寂,连同方才推她的那位粉衣女子也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一人带着试探性地、语含颤抖地出声,在不经意间问出了所有天音楼内女子闭口不言的羞愧心事:“可是……若那条新的路还是不好走,又该如何?”

倘若路的尽头不是柳暗花明,不是世外桃源,是山穷水尽,是另一阵刀光剑影,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红菱一反常态地没有像她预料那般轻言细语的安慰,而是赞同道:“你说得对,可能那条路一样很难走,会让人痛苦不堪……甚至比这里还要糟糕。”

她缓缓拨开那女子额前因汗水粘连在一起的细密发丝,声音和动作都轻得无法捕捉,散入一阵风中便会消失不见,却扎扎实实如敲响洪钟般撞入每位少女的脆弱心底。

“那条路就好像人的出身,是富家子弟还是平民百姓,我们无法决定,但凭借我们的出身,往后是一蹶不振还是奋发图强,却可以由我们决定。”

红菱再度牵起粉衣女子的手,滚烫的掌心将她不遗余力包裹,温度源源不断的传来。

两人双手交握,这一次对方没有立刻挣开她,愣愣地看向这张出尘绝色的面孔。

“……”

“人这一生,为自己而活,宁可痛苦,也不要麻木。”

*

大理寺协理查案的人姗姗来迟,楼前悬挂的匾额已经被摘下,朱红大印的封条在浓浓夜色中格外醒目。

这座冠绝天下的风月第一楼几代不衰,自然也不会在承平十八年落魄。

“兄长……”罗沁看到封条,心气舒缓不少,凑过去向罗序然悄声道:“父亲那边,你记得帮我圆一下,回到府里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是不小心被抓进去的,他若知道我背地里搞这些事,非得打死我不可。”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罗序然目光冰冷地瞥她一眼,抬手将她穿得歪七扭八的毛绒衣领理正,语气不善:“你当父亲同你一样蠢?都跟你一样不长脑子?我当初怎么和你商量的?不是说了等我一起行动吗?你平日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这一串连环问把罗沁毫不留情地炸了个对穿,她乖巧地眨了眨眼没有反驳他,因为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

之前两人将事情规划得井井有条,她还向罗序然再三保证绝对万无一失。

结果事到临头,她见事况发展不对,抛下罗序然独自进去了,徒留他在天音楼外面着急上火,好在救兵来的及时,没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兄长妥善贴心的为她善后,罗沁自然不会无理由地发脾气,她讨好似的晃了晃他的胳膊撒娇道:“我是记得和你一起行动,可那时候哪有功夫想那么多。”

“当时看到明月也在里面,吓得我心脏都停了。”

罗序然脚步一顿,看向她道:“你不是同七公主商量好的?”

“当然不是。”罗沁摇头:“若是知道明月要来,我会告诉你的,正因此事也出乎我的意料,我怕她有危险,才一时冲动行事。”

他没好气道:“你倒是很会找理由借口为自己推脱。”

夜风吹动她的袍角,猎猎翻飞,显得格外光彩照人,罗沁闻言莞尔一笑,好看的眉眼上挑:“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我只需要兄长你师出有名。”

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名正言顺前往地下赌场抓人,将地下赌场顺理成章销毁。

这个人无论是谁都不合适,都会被大皇子兴师问罪。

除了他唯一的嫡亲妹妹,罗沁。

“立储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秦砚景尊贵显赫的出身毕竟摆在那里,他在朝中的势头虽不说十分鼎盛,但地下赌场涉及到的那些世家贵族到底是一份助力,如今一朝毁去,再加上三殿下替陛下祭天游神,他在府里不知道该怎么跳脚呢。”

过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罗沁唇边的弧度顿住:“只是林大人那件事……”

罗序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今地下赌场的交易已经败露,顺着这条线查下去,那些被他们刻意掩盖的事总会水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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