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上檐角,焦氏到偏房找温毓。

屋内烛火摇曳,暖光漫过案几,孔嬷嬷正领着喜儿给温毓收拾衣物。

焦氏问:“这是要在寺里小住吗?”

温毓请她进门,让人上了热茶:“镇国夫人去静安寺看望长公主,可能会住上两日。”

焦氏点了点头,喝了口热茶,语气温软的说:“母亲特意嘱托我,让我过来和你说一声,劳烦你顺路去趟萧山别院,看看四姑娘,她离家也有一段时日了,母亲挂念。”

“让表婶安心,我原也是这样打算的。”

“我知道你心细。”

“表婶可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去给四表姐的?”

“这个母亲倒没交代,不过……”焦氏说时,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红布,递过去,“这是五姑娘托我转交给你的,你还没见过五姑娘吧,这次端午她带着女儿巧姐儿回来了,因为夫家近来接连有人染病,她怕病气过给孩子,就留在府中避些时日。”

“红布里裹着的,是巧姐儿的头发,要劳烦你到了寺庙后交给主持师父焚烧,替孩子祈个福,远离病痛邪祟。”

温毓接过来。

红布裹得紧实,掌心能触到细碎的发丝轮廓。

她应下:“好。”

关乎孩子祈福之事,她没有半分推诿。

五姑娘郑明姝,早在她来郑家之前就已经出嫁。

两人从未照面。

只先前在许姨娘屋中用饭时,偶然听得几句零碎传闻,拼凑出一些她难捱的境遇。

她嫁得早,夫君姓张,亦是京中望族。

可进门数载才盼得身孕,生下巧姐儿那日,大出血伤了根本,自此再难有孕。

偏张家三代单传,老太太盼男孙又盼得紧。

她断了张家的香火指望,日子便一日比一日难熬。

前几次回府,衣袖下总隐约露着青紫伤痕,皆因张家老太太素来厉害,手段凌厉,待她向来苛责。

更难堪的是,她生母田姨娘终日痴迷打马吊,眼里从无女儿的苦楚,旁人提及此事,田氏只推说自己是妾室,女儿的事该找老爷夫人做主,全然不管不顾。

嫁出去的女儿本如泼出去的水,她又是庶出,张家亦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郑家起初还象征性问过两句。

后来见五姑娘回府的次数越来越少,便也渐渐撂开手,不再问津。

这次端午回来暂住。

五姑娘说是张家人染病,怕把病气过给孩子。

实则,多半是在张家熬不住了。

想寻娘家庇护。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没有挑破。

焦氏又坐了一会,她望着温毓时,几次欲言又止,眼底藏着几分焦灼,神色局促。

温毓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表嫂有心事?不妨直说。”

焦氏知道再瞒不住,也等不起了。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恳切道:“既如此,我便直说了,阿毓,这事关乎偃儿的前程。”她顿了顿,将心思和盘托出,“偃儿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如今在蒙馆读书。我想着,他若能进世家族学,将来便可以循着这条路,考取功名。”

温毓眸光清亮,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表嫂是想让我在镇国夫人面前开口,求她允准偃儿入赵家族学?”

焦氏连忙应声:“是,正是此意,表姑娘。我知道这份人情分量极重,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求到你这儿。”

温毓拢了拢袖摆,语气缓了几分,话里藏着委婉的劝诫:“偃儿天资聪慧,性子也纯良,但官场之中人心复杂,这般纯粹的性子,未必合得来那般腌臢地界,行官入仕,不一定是好事。”

她劝焦氏不必执着。

能听得懂她话的意思。

偏偏焦氏满心都是儿子入族学的念头,哪里听得进半分,仍然执拗道:“表姑娘,我懂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是怕偃儿染了官场的污浊气,会毁了本性。

可眼下来说,赵家族学的师资、底蕴远胜蒙馆,

若能进去,总能多学些东西,

便是为将来铺路,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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