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那本硬壳书还有什么别的印象吗?”颜阎问,“索书号什么的。”
“索书号是什么?”
“就是找书用的东西。你看,我们学校图书馆,管理特别混乱,有些时候用电脑搜都找不到书。你找书的时候是不是顺着书架,看上面贴的字母?贴着I的那几排总是特别好看,对不对?”
“这么说来的确是。我总是去I313那一片找书。”
“这个就是索书号。最前面的字母代表的是书的类型。I就是文学,I3就是亚洲文学,这样一点点细分。”
“哦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本书上面有贴书标。第一个字母是——”
——L。
根据中图法编制,将图书按学科分成22个大类,用一个字母代表一个大类,以字母顺序反映大类的次序。
但是这些字母编码并不是连续的。L、M、W、Y,这四个字母不代表任何分类,被完全空置。问起来就是“为未来的学科发展预留空间”,但颜阎总觉得是编制人的恶趣味,就跟莎士比亚的《诗篇46》差不多,是一个供人玩赏的谜语。
——如果不是,她认错。但是她还是希望这里有一个谜语,而不是只有为长远发展做出的设计预留。
L类图书,在国内任何一个图书馆都找不到,这是一个不存在的分类。
会议桌上还在录读书视频,声音抑扬顿挫。图书馆的布局像一座墓室,进门是借阅的前厅,东西两座对称的耳室。东耳是书架,西耳通透开阔,只摆了一张长长的会议桌。此时颜阎就在东耳的耳孔,望着西耳的人们。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投来目光。
再三张望,确定无人分心,她阴险地关上“耳孔”,另一端的世界自此消弭。图书馆像个坚固的核桃,书架的影子升上天花板,窗外晃过几缕深春的残花。所有书,所有知识,一同在这静谧里说话,任何手翻开,都会平等地剖出真情。
图书馆就是这么可爱的地方,即使有三中和飞弹在,图书馆也依然令人幸福。
颜阎撑着下巴,在这种奢侈的幸福里全心全意地思考L类书的谜题。
L前面是K,K代表“历史、地理”这一大类。L后面是M,M空置。再后面是代表“自然科学总论”的N。三中图书馆书源匮乏,L类和N类图书分别蜗居在第二排书架最深处的底层和第三排书架最外侧顶端,相距迢迢。
颜阎的暖气片专座就在两排书架的过道对面,她十分熟悉这里的布局,两者完全不接壤,中间也不会有什么隐藏的暗门和窗帘,倒是偶尔会在这里找到趁体育课来开黑的学生。
L类书……怎么会有人在书架上找到L类书?是谁的恶作剧?还是飞弹的工作失误?
她一边思考,一边向后倚靠。本该有椅子的地方是一团空气,腰扑了个空,撞在暖气片上。这一串动作仿佛有魔力,她的手撑住被太阳晒暖的暖气片,心里静静地想:
K和N中间。
她蹲下来,在暖气片的缝隙里搜寻。
那里有不及格的默写、低分试卷、烟蒂、假睫毛和水晶贴纸。唯独没有灰色硬壳书。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真的有一本书在两座书架之间的暖气片里。颜阎摸着脑壳自言自语:“真的没有?我想错了?我想多了?我真是笨蛋?”
“你疯了?”雾化器惊恐地望着她。
不知不觉间,会议桌已经散会。飞弹带着一大堆素材,美滋滋地去电脑旁边剪视频了。
颜阎没跟他多说,搬过刚才让她摔跤的椅子,从雾化器手里接过那张不是很美观的草稿纸。
看完两段,她坐直了;看完六段,她撑脸的手放下了;看完全篇,她站起来了。
“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冒险小说,或者更加细分一点,修仙小说。
语言流畅,非常流畅!任何一个故事,只要语言足够流畅,让人看了不卡壳,就已经胜过世界上99%的人了!
修仙的部分颜阎不是很懂,但是设定清晰、不乱用标点符号、节奏爽快,这已经是及格线以上的小说了。
“我不给你审了!”颜阎说,“长篇没写完之前都不算数的!”
“那我这个能不能过啊?”雾化器小心翼翼,“我真想不出来那种很深奥的写法了,我就会写这个。”
“你别问我啊!我肯定是给你过的,决定权在飞弹!”
雾化器陡然郁闷起来:“飞弹有什么用?她就是想要播放量。你知道吗,她在视频里开始接广告了!一分钱都不给我们分,我们现在就是在给人打白工。”
“没有‘们’。”颜阎在胸前打叉,“我可没有出镜过!”
雾化器面色沉沉,嘴里说着不可能的抱怨:“早晚把她举报了!”
颜阎问:“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读书会?这么恨跑操?”
雾化器脸上浮现出一种微醺的神情,整个人柔情得令人恶心:“唉,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一个人露出这种表情,明摆着满腔心绪要跟人倾诉,晾一会儿就会自动投降。但颜阎一会儿都不想等:“你再不说我就走了。”
“别走别走!我这就说!”雾化器把脑袋一甩,乐呵呵地捧起脸,“当读书会的一份子真是太爽啦!”
抽烟事变后,他一直提心吊胆,既怕有人找他,也怕没人找他。结果没等来精神小伙的铁拳,等来的是同班同学的关怀。
那几个同学算是读书会编外人员,不曾出镜,但是经常在图书馆逃避体育课。出于团体互助的心态,把雾化器吸纳进了小团体,还顺带引荐给了普通班的中等生们。
读书会内部人员可以一次借三本书,普通学生只能借一本,雾化器凭着一张读书会内部的借书卡,帮中等生从图书馆借补习班讲义。从此他在班内的声望水涨船高,再也不用怕精神小伙找麻烦了!
对,这破读书会有人的另外一层原因是:很多毕业的学生会把不要的补习班讲义捐到图书馆。榕城教育资源寸页寸金,补习班讲义可以打包卖钱,免费的更是托几层关系都拿不到。三中图书馆在这个方面,的确发挥了它公共设施的作用。
“讲义没编进电脑里。以前飞弹怕麻烦,只让读书会的人和关系户借。而我们无敌的刘馆长,把讲义做了单独编号,放在图书馆最里面,现在谁都可以借了。”雾化器的语气里充满钦佩,“我现在已经完全是刘馆长的粉丝了!支持馆长篡权!打倒飞弹势力!”
馆长……听起来好像那种奇幻儿童文学,感觉台风和会飞的书马上就要出场了。颜阎不抱希望地问:“你不会恰好知道,馆长把讲义做了什么编号吧?”
“呃……你现在问我,我只能想起来刚学的氨基酸的种类。”雾化器揪着自己的头发,“我记得是L打头……你这是什么表情?”
颜阎把荡漾的笑容收回去:“高兴。”
雾化器整个人跟受到净化一样慈祥:“你也来加入我们读书会大家庭吧!以后也不会有人孤立你,没事还能一块儿唠嗑。你不知道吧,馆长让我们把毙掉的稿子装订起来,现在我们拍完飞弹的视频,她还会单独给我们的稿子写长评。”
“所以你改邪归正了?”颜阎问。
“什么改邪归正?”
“不抽烟了?”
“本来也不抽,上高中学的。”雾化器愁眉苦脸地甩着自己的右手中指,那里不仅有点凹陷,还有焦油熏制黄斑,“怕被孤立,初中一毕业就苦练抽烟。升上高中后,我天天去厕所溜达,趁社会人们没火抓紧上去点烟,然后就顺利混进他们里面了!现在我再也不用抽了!哼哼哼哼哼哼呵呵呵呵呵呵……”
这人把脑子抽坏了。颜阎慢慢退后,尽量轻手轻脚地起身,可动作还是被雾化器捕捉到。他一个飞扑,半个身子趴上小桌,仰头看着颜阎:“说真的,你别在这边窝着了,又阴又潮,对身体和精神都不好。你也来跟我们去会议桌好了,就出个镜的事。”
“我不。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个人意愿。”颜阎道,“你这不像是被净化了,像是被洗脑了。”
雾化器满眼怜悯:“我都看到你在翻暖气片了,上次老金也在这儿翻。你不要步我的后尘啊!烟真的不是好东西!”
颜阎想了想,在雾化器殷切的眼神里斩钉截铁地问:“老金是哪个?”
“就是厕所抽烟三人组里个子最小、态度最嚣张的那个。”雾化器两手作爪状乱刨,“他就在这儿搜来搜去,把烟盒烟头啥的全塞进去,然后把什么东西翻出来,看了两眼,坏心眼地笑了两声,就放进书架里了。”
“……那不会刚好是一本灰色封皮的书吧?”
雾化器双手一拍:“你太聪明了!怎么连这都知道!”
颜阎死也不会去问老金为什么拿走书,这又是一个需要她自己解决的谜题。
“如果寻找一本书可以写成故事,它应该是一个什么故事?”她问王海同。
王海同:“嗯……解谜?”
“没有这种类型吧,那是游戏分类。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悬疑。”
“三中和悬疑一点都不沾边!”
颜阎摆弄着笔盖:“悬疑故事最容易‘工整’。刑侦剧就很容易一集一故事,探案剧也有很多一集一案的形式。未知是有趣的秘诀,如果整个故事都绕着未知转圈,反而容易排除其他杂音。”
王海同有气无力地将下巴放在桌上:“悬疑吗?我没有写悬疑的脑子啊……要不改成冒险吧。冒险很受欢迎,而且说到寻宝就是冒险。”
“冒险容易写得无聊。一个接一个事件,很容易变成遇袭、解决、上路的模板。最终重点还是落在怎么解决上面。到头来还是在把很多很多短篇串起来。”
“一直抛出新人物、新设定也不行吗?”
“不好说。也有越写越臃肿的案例。”
“那写家长里短算了。”王海同气不顺,乱出馊主意,“八点档现在也很有人气,读书会の人情世故肯定有市场。说不定所谓的有趣,其实是人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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