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渐上,厅内已有淡淡香气氤氲。
秦曼瑛起身亲自揭开第一道热菜的银盖,笑意盈盈地开口道:“瞿大人初来渌州,曼瑛斗胆献个丑,为大人略说说咱们这渌州的风味。这道菜叫‘玉鳞春水’,是咱们渌州六月里的头一鲜。”
她将那菜盘微微转了转,便见碧波般的清汤中露出一尾雪白鲜鱼,在热汤中泛着玉光,色泽鲜亮,形如游龙。
“这鱼啊,是雨后才有的,名叫‘潋滟鱼’,只生在渌江与碧湖交汇之处,水清鱼嫩,三日之内不捞,便游回深水藏起来,再难寻着。今日这尾,还是我大哥早上派人专程赶去湖口下的钩。”
她说着略带几分自豪,又补充道:“这鱼本味极足,腥不带土,只以清汤慢煨,再点几滴桐花露,便是渌州人最爱吃的家常口。”
说罢,唇角一弯:“大人可尝尝?若合口,曼瑛再让人给大人送几尾上门。”
话音刚落,秦致棠便动了筷。他熟练地挟了最嫩的一段,细致地挑骨剔刺,见鱼肉雪白晶润,柔韧不碎,便将瓷盘小心端至瞿宝砚面前。
“家姐夸得多,我怕大人尝了却失望。这鱼滋味较清淡,若是不合口味,还望大人海涵。”
他说得谦逊,动作自然,像是习惯了这样替人布菜,下手的顺序也极有分寸,没有丝毫怠慢。
瞿宝砚微一颔首,目光落在那瓷盘上。
鱼肉洁白细腻,汤色澄澈,浮着一星半点碧叶和嫩黄的桐花瓣,清香袅袅,不腻不浓,好似江南六月新晴后的第一缕晨光。
她持箸夹起一筷,未急着送入口中,先低声道了一句:“劳烦。”
鱼肉入口,她微微挑眉,似有几分意外,随后放下筷子,轻声道:“肉质细嫩,桐花收腥,汤味极清。”
瞿宝砚语气虽平静,却也并未吝于褒奖。
一旁的秦曼瑛听了这句,笑得更开:“瞿大人果然高品。这‘玉鳞春水’虽是寻常乡味,但只要做得仔细,便胜过许多贵府里的珍馐。”
秦致棠斜倚着身,望着她慢条斯理吃了一口的模样,轻笑道:“能得大人一句‘极清’,这鱼今日怕也是值了。”
说完,又替瞿宝砚添了一盏新茶,动作顺手极了,一句闲话也不多说。
厅中众人见状,皆识趣地将话题转入渌州风味与水乡雨情,只让这宴席氛围轻巧又含着微妙的分寸感。
厅中气氛温和热络,席上菜肴一道道呈上,色香味俱全。
秦曼瑛坐在对侧,谈笑风生,对食物风味了如指掌,哪道菜是渌江河口哪家老渔户捞的鲜虾,哪道是丰安丘上山民送来的野笋,甚至那一盏调味的陈醋,是出自哪位酿娘之手,窖藏了几年,她一一娓娓道来,既有风味的讲究,又说得有滋有味,颇见底蕴。
说到妙处,还亲自起身为瞿宝砚添一箸。
秦老爷则一手把着酒盏,一边听女儿说着,一边频频点头,笑声朗朗。
他好酒,席间尤喜就酒说酒,话锋从江南道一路讲到梧川道,什么“飞雪春酿”“雨前琼浆”“乌青醉香”,如数家珍,说得唇齿生津:“这渌州水好,米好,酒自然也生得妙。”
说着又亲自给瞿宝砚斟上一盏,“瞿大人若不嫌弃,可尝一口这‘金芽酿’,是我老友三年前埋在柳堤下的,如今才启封。”
秦曼瑛身侧的秦致远坐得端正,几乎没什么话,只在每一道菜上桌后目光掠过几眼,默默盯着,似在确认温度火候是否妥当,有无不当,偶尔向下首小厮递个眼色,便是换盘、添酒,无一差错,如同这席上默默压着的秤砣。
秦致棠坐在瞿宝砚旁侧,殷勤却不谄媚,只颇为细致。
她饮了几口,他便适时递上茶盏,她不动筷,他便将那盘中最细致一段鱼脊轻拨出来,换个小碟再端过来,不声不响,倒像是惯常照料亲近之人的样子。
听到有趣之处,也会出声打趣几句,便只偶尔在瞿宝砚看过来的时候,轻轻一笑,仿佛雨后湖面掠过一圈微光。
众人举止不一,气氛却分外融洽,仿若一场极得体的风雅小宴。
几巡酒过,宴席渐至尾声。秦老爷喜酒,这一顿说得多,喝得也多,面上已泛起几分红光,说话声不觉也大了些。
“好酒,好菜,还有好客——曼瑛,瞿大人来了,咱们秦家可是风光过人呐……要,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他话未说完,便忽觉有些头重脚轻,眉心一皱,身子微晃。
秦曼瑛眼疾手快,立刻扶住父亲,脸上仍挂着笑,却多了几分歉意:“父亲喝得多了,该歇歇了。大人若有怪,曼瑛替父亲赔个不是。”
她向瞿宝砚盈盈一揖,又道:“父亲总是这般,一遇到贵客便喜不自禁,一盏接着一盏,这几日也操心店里事累着了,曼瑛便先送他回房歇息,还恕暂且失陪。”
瞿宝砚起身还礼,道:“秦老爷情深意重,在下心领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秦曼瑛点点头,唤来两名小厮,一边吩咐人收拾,一边搀扶着老爷子往后院去。临走前不忘回头嘱咐:“致棠,你好生招待瞿大人。”
秦致棠懒懒应了声:“知道了。”
秦曼瑛前脚刚走,一名穿浅绛衣裳的小丫头又快步入内,凑到秦致远身侧低声说了句什么。秦致远眉头一皱,随即也起身,抱拳略带歉意道:“下面忽然出了些事,须得我亲自过去一趟,瞿大人,实在是失礼,恕在下失陪。”
瞿宝砚颔首:“无妨,今日得诸位盛情款待,已是感激不尽。”
待众人退去,厅中只余两人。
灯影微晃,酒香犹在。
静谧间,秦致棠斟了一盏酒,眉眼一挑,唇角噙笑,举杯道:“我再敬大人一杯。”
“那日夜里唐突叨扰,今日大人还肯赏脸登门——温棠,实在是荣幸之至。”
瞿宝砚却并未伸手接那盏酒,目光落在他指间微晃的琉璃杯上,语声平缓,却不含丝毫嬉戏之意。
“那日三公子夜至所言——解渌州之困。”
她抬眸看向他,眼神如止水无波,“不知指的是何法?”
秦致棠手中酒盏一滞,眼底的笑意反倒更深了几分。
他似是随意地晃了晃酒,杯中清液轻荡,在灯影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他望着她,眸色极深,眼底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语气悠然:
“未尝酒中味,怎识杯中意?”
秦致棠执盏不动,杯中酒色清冽,映得他指骨修长、轮廓分明。那一身碧色长衫在光影中更显冷润,又仿佛寒玉里染了暖意。
他也饮了不少酒,此刻染了酒意,不似平日不笑时清冷高远,一笑便染上几分危险的魅意。
瞿宝砚静静看着他,目光未移分毫。
她的眼中没有犹疑,亦无半分旖旎,仿佛方才那句“杯中意”,在她眼里只是寻常一语。
片刻,瞿宝砚伸手接过酒盏,指腹贴着杯壁,掌心沉稳如松。
她望着酒杯:“这酒中之意,听来倒也不浅。”说着眉眼间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却极清明,“三公子既盛情,那便趁着这酒兴,请三公子细细道来——如何解我渌州之困?”
话落,她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动作不疾不徐。
秦致棠眉梢一挑,眼底光色微动,似是没料到她真会接下这盏。
他忽而一笑,低声道:
“好。”
他放下酒壶,指尖轻敲几下酒案,慢条斯理道:“我们做生意的常常都说,账要做得精,人得抓的稳,银子才不往外漏。可这生意做大了,银子经手的人多了,难免顾不过来。若经手的每一人都惯从这缝里抠一点,日子一长,再厚的账本也得漏。”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大人渌州的州仓,怕就是这‘账本’——日常花销勉强过得去,一逢大水,便露了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眼下灾后之地遍布五县,民以食为天,大人如今最头疼的事,怕就是——粮食了吧?”
瞿宝砚闻言只淡淡道:“仓储失衡,账目不清,并非一日之病,三公子说得不错——不过,如今最大的问题却不在账本,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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