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前程远小镇（11）
保安喝过很多色素水饮料。
最好喝的饮料是小时候家门口的饮料。
小时候在家门口有走街串巷卖色素水的商贩，背着抗着大箱子走在路上吆喝，大多数是六臂诡，每一只手臂都拿着各种不同口味的饮料。
小保安蹲着门口流着口水，从兜里扣出两点生存点在各种口味中间犹豫不决。
橙子味道香浓酸甜，荔枝味清甜独特，它最喜欢巧克力味，但巧克力味更贵，需要3点生存点。
它当然可以再攒攒钱购买，但下一次小商贩来要等一个星期之后，小保安等不及。
它盯着巧克力味馋了半天，才意犹未尽地把生存点交给小贩，换了一瓶橙子味饮料咕咚咕咚两三口喝完。
那时候的前程远小镇的高楼刚刚建起，周围都是工地的轰鸣声，热浪滚滚。
色素水被冰镇过，杯子表面挂着一层冰寒的水汽，小保安一口气灌下去，抹了把头上的汗珠，打了个带着凉气的橙子味嗝，别提有多舒爽了。
然后继续蹲在门口盯着不远处盖了一半的高楼发呆。
它的抚育者就在那里忙碌，抚育者告诉它那是一家大公司的办公搂，诡域的董事长看到了前程远小镇发展的巨大潜力，给这家公司投入巨大数额的生存点供它发展壮大。
小保安还记得抚育者当时狂热的神色，它有点被吓到，嘴里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出来。
小保安知道那是一家卖橙汁的公司，是真正的橙汁，不是色素和橙子香精勾兑的橙汁。
但小保安也不觉得那有什么好，它觉得有色素水喝就够了。
诡域真正的生存刚需只有一种，那就是生存点，诡不像人类那样，需要食物和水才能生存，除生存点之外的任何东西都不是必要。
它们只需要30生存点就能活一个月。
但绝大多数诡都忍受不了只靠30生存点存活的日子，这种生存就像把人类关在地下室每天吃白馒头喝凉水也能生存下来，充满了尖锐的无趣和痛苦。
色素水，橙汁，小面包这些没必要的东西对它们来说，也是刚需。
就像人类需要阳光，自由，家人伙伴和一切能带来幸福的东西一样。
虽然那个时候生存点很少，镇子里的诡一个月最多赚个100多生存点，但这些生存点完全够用。
新鲜的空气，树林中清晨正好的阳光，干净的小瓦房和大家刚刚铺成的石板路都是免费的。
后来小镇里多了很多家公司，多了很多果园和工厂，空气和阳光消失了，小瓦房被总裁拿着一张“副本证明”征用拆除。
小保安之后喝过很多色素小饮料，一直到公司大楼建成，再到各种各样的公司如雨后春笋般从镇里冒出，保安也渐渐长大，成了楼里的一个保安。
它觉得生活越来越难，喝到色素小饮料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货架上包装精致昂贵的橙汁挤掉了色素小饮料，它们说它是鲜榨橙汁，它更健康，更鲜甜，更美味，它值得更昂贵的价格。
于是走街串巷卖色素水的小贩消失在了高楼之间，它攒了很多个3点生存点，也再没能喝到巧克力味的饮料。
再后来，前程远小镇开始衰落，鬼使神差的，它也始终没试着喝过金波玉液饮料公司风靡诡域的招牌橙汁。
但今天，李宝芬小车上的橙汁刚一入喉，保安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
太醇厚鲜甜了！
这种滋味，哪怕是有回忆滤镜加持，它也不得不承认这滋味是童年记忆中的色素水无法比拟的。
而且，它只需要2生存点！
前程远小镇随着发展物价飞涨，2生存点在它小时候能买下一瓶色素水，但在今天的小镇中，最便宜的饮料也要5个生存点一瓶，一样是色素勾兑。
保安也尝过，一股刺鼻的香精味直冲鼻腔，混合着粗劣口感简直是一种折磨。
喝完之后，它咂摸了一下口中的味道，突然落下泪来。
蹲在一旁期待着保安反应的李宝芬吓了一跳，“你咋啦？”
“没什么。”保安吸了吸自己的大鼻子，嗷的一下哭了出来，“这个橙汁，喝起来有种小时候的味道。”
李宝芬摸不准保安的意思。
“小时候的味道，是很好喝吗？”
保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种很幸福，很舒服的感觉，那种2点生存点就能卖到的幸福感，你能明白吗？”
李宝芬其实不明白。
但她瞅了哭惨了的保安，还是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它都哭成这样了，看起来又惨又难过的样子，自己还是不要刺激它了。
目送保安抹着眼泪回到大楼，李宝芬顺手拆了一瓶橙汁纳闷地吸溜起来。
咂摸了半天，她也没尝出来，哪有幸福的味道？
李宝芬随即发起愁来，看保安的表现她也不确定了，这反馈到底算不算好啊？
这批橙汁能卖完吗？
……
诡财在拿到那张工资条之后，便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境界中。
它和昨天的诡三三一样，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脑子，剧烈的冲击让它没办法冷静思考，晕晕乎乎地接过工资条，亲手撕开，看着生存点打到账户上。
紧接着公司的大老板从比厕所大不了多少的会议室中走出。
公司总裁也是个年轻人，模样干练，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不自觉间就让人产生信服之感。
总裁走到它眼前，似乎和它说了些什么。
诡财只听清了“努力”，“效率”，“业绩”，“没奖金”，迷迷糊糊间连连点头。
肯定是在说好好努力工作，效率高一点，业绩干的漂亮，不然没奖金之类的车轱辘话。
像是在梦里一样，一切都是轻飘飘的。
直到它躺在床上时，恍惚感依旧笼罩在他的心头。
理智告诉它，它是忙完了一天的辛劳工作后回到家中，正准备拉上被子睡觉。
但感觉上，它好像是做了一个奇异的美梦，刚刚在床上睁开眼，准备迎接惨淡的现实。
它盯着天花板上那条漏雨的缝，默默数着上面星星点点的霉菌斑，数了三遍之后才平复下心情，有了点新入职的实感。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呢？
新公司老板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人，自己到时候要拍她的马屁吗？可是从她的举动来看，性格很实干，这样的老板会更喜欢努力踏实的员工。
不管怎么样，自己接下来一定要好好干，让老板看到自己的努力，让自己能顺利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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