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积压了一个傍晚的大雨,终于泼了下来。

宋豫璋修长的身影掠过楼下盏盏灯火,夜雨瓢泼沾湿了衬衫,潮湿的暗纹和鲜艳的血渍在衣服上晕出痕迹。

车门打开。

他先望向了温尔,她正侧身凝视着另一边窗外。

梧桐叶片盛满了滚落的雨,摇摇晃晃地洒在车窗,滚滚圆珠的水珠子,透过玻璃窗擦着她的眼眸往下坠。

温尔呼吸清浅,散在身后的长发温顺地披在削薄的肩上,露在外面的胳膊宛如冷白灯下的羊脂玉。

听见动静,她转头望去。

她眼神和远处朦胧的路灯一样着了湿润的雾色,思维发散在一场夜雨里。

安静的。

这季节还留有白日枯燥的余热,混着柏油马路上的尘埃腥味从车门方向钻进来。

宋豫璋一时没辨清她脸上的情绪。

后排没开灯,又暗又黑。

空气里夹杂着一缕潮湿,咸咸的的味道,若有似无。

是哭过了吗。宋豫璋眸深一瞬,不禁皱眉。

两人各坐一边。

汽车启动,在豆大的暴雨中碾压水花。

穿过婆娑萧索的梧桐大道。

两旁路灯被雨水打湿成雾光,柔散的光晕从车窗扫过,断断续续的光流入车厢内,匆匆消散。

宋豫璋淡声,“介意我开灯吗?”

“你开吧。”许久没有说话,温尔声音有一点沙哑。

声音出口,温尔率先闻到了随之而来的糖果味。

宋豫璋眼神专注,眉心很轻地挑了一下,显然也已经闻到了盖过雪松冷香的荔枝味。

是从她唇边飘来的。

温尔眼眶泛着些微红,眸子水洗般澄澈。

他递了一张素色柔软的手帕过来。

温尔接过,拿在手里不知所措。

直到她后知后觉地看见宋豫璋手背上的伤口。

很长一道痕迹,从食指划到腕骨,翻开的血肉里有亮晶晶的碎玻璃碴。

看情况应该流了不少血,他进车之前擦试过,袖口还有暗色血迹。

温尔以前卖酒没少遇到被酒杯碎片划伤的情况。

不用特别处理,过个两三天结痂就好了。

给她手帕是什么意思,暗示自己给他清理吗?

温尔迟疑的瞬息,李昱已经递来一袋冰袋。

宋豫璋抽出温尔掌心的手帕,包住冒着寒气的冰袋,敷在她肿起的脸颊上。

轻柔地覆住了火辣灼烧的巴掌印。

两相对坐,视线相接。

豪华敞亮的车厢莫名有几分拥挤,两人的距离也显得极近。

温尔再次嗅到他身上冷冽的木质香,淡淡的很自然的香气,如松如雪。

除了木质香外,她还闻到了别的。

清甜的荔枝味。

温尔耳尖发热,抿紧唇瓣,害怕口腔内的荔枝糖的余味继续散发出来。

尴尬。

不礼貌。

她退开一些距离,缩在后座中,从宋豫璋手心接过软帕和冰袋,小手捧着脸。

车厢内很安静。

让人无所适从。

她的视线又回到了车窗上,外面是无边的夜色,迷茫的大雨。

本就沉郁的心情,被这场大雨搅和的更加低沉。

褐色的瞳孔映着雨中凄清的灯火。

她心情很差。

想用更糟糕更疯狂的行为来解压……不知道宋豫璋会不会同意。

宋豫璋目光肆意,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

这么多年。

她越来越不开心了。

暴雨夜。

所幸,一路都是绿灯。

再往前开一公里就到温尔的住处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没在固执地看窗外风雨,目光疑惑地落在窗上的人影上。

宋豫璋的视线毫不回避地看向她。

温尔知道。

但没想过回头。

这一路上,她细数了这些年来的不开心。

数到最后。

算啦。

她还是不想拉宋豫璋下水呢。

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见过宋豫璋这种人,孤绝冷傲,矜持清贵。

明明是不近人情的冷漠性子,偏偏有时温润如玉,如月如华,清辉昳丽。

让她只想远观。

车停在旧式小区门口,打雷下雨的深夜,保安亭里早就没了值岗的人。

随意进出。

压下内心阴暗的心思,温尔朝宋豫璋笑了笑,“谢谢你,宋先生。”

说完,她伸手拉车门。

“等会。”宋豫璋先她一步下车,接过李昱递来的大伞,绕过车身走到温尔这边,替她打开车门。

温尔心有触动,却没抬头,目光停在他脚边。

雨水打湿了男人的裤腿,在黑色西裤上泅染一片深暗的水色,贴着腿时显得不如往日得体。

“你要送我?”温尔弯起嘴角。

“嗯。”

温尔抬起头,打量着清白矜贵的男人,她笑意在加深,轻柔的声音伴着雨,滴答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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