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明镜台。

两人站在寻常站的位置,但莫千钧竟迟迟没有出现。

顾衡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死死盯着她的颈侧。

那里,有一处新鲜、深浓、全然无法忽视的红痕。

而他很确定,昨日离开时,并未看见这个痕迹。

脑中骤然掠过几个碎片:梦境,青蛇,还有门缝里那一闪而过的影子。

难道,那个妖物又回来了?

在他心神不定之际,一道素白的身影步入大殿。

两人回头,却见来人是沈青岚。

她一袭整齐素雅的白色衣裙,面如寒霜:“真人今日身体抱恙,修炼暂停,命你们各自回去。”

说罢,有些倨傲地扫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去。

黎昭妍望着她挺直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顾衡强按下心中翻腾的疑惑,转过头,提议道:

“既然不用修炼,今日天气尚好,不如——”

“不必。”

黎昭妍甚至没听完他的话,便拒绝了。

她看了他一眼,冷漠疏离,如同掠过陌生人般,转身便先一步离开。

被再次拒绝的顾衡站在原地,长袖下双拳紧握。

又是这样。

他远远跟着她,见她走下台阶,走向来接应她的侍女。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回去,而是小心地跟了上去。

两人竟没有回丹霞峰,而是绕过主路,去了后山一座极为隐蔽的偏峰。

这里多是一些药田,鲜有弟子来此。

顾衡屏住呼吸,眼见二人步入一栋简陋房舍。

黎昭妍独自推门而入,紫露则守在了门外。

她在见谁?为何如此隐秘?

所有线索都疯狂指向那个最不堪的猜测。

念头一旦成形,便再也压不住。

他不再隐匿,大步从林后走出。

“紫露”听到动静,猛地抬头。

看到他,她并未惊慌,细微地挑了下眉梢。那神情,说不上是诧异还是讥诮。

顾衡已没时间分辨。

他冲上石阶,没有一丝犹豫,抬脚踹开了那扇紧闭的木门。

“砰!”

一声巨响,惊起了林中的飞鸟。

他带着满腔的怒火和嫉妒闯入,甚至做好了看到最不堪场景的准备。

然而,屋内没有他想象中的人。

只有一位穿着医修服的老妪,手里拿着一根燃着的药条,错愕地看着他。

黎昭妍侧身坐在榻上,衣领半敞,露出纤长的脖颈。药条燃起的青烟,在她颈侧熏出一片赤红。

烟雾缭绕中,她转过头,面色平静,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困惑。

“你来做什么?”

“紫露”慢悠悠地从门外走进来,语气嘲弄而无辜:

“奴婢该死!竟没有拦住顾道长。”

黎昭妍缓缓拉起衣领,遮住裸露的皮肤,站起身:

“近日修炼过度,心神不宁,特来廖医修这做药熏舒缓。顾道长这么大火气……”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脸上,“是也想一同诊治?”

顾衡僵立在原地。

此刻,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所有的怒火、嫉妒、猜疑,在这个瞬间都变成了对自己最彻底的公开处刑。

脖子上的红痕是因为治疗。

自己才是那个满心污秽、不可告人的臆测者。

他近乎踉跄地退了出去。

光秃秃的山崖,大风不止,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莫千钧和你说了什么?”

黎昭妍看向他,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的幻境里究竟有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顾衡沉默了很久。

那种强烈的羞耻感在胸腔里翻涌。

面对她坦然的视线,他那些心思显得如此卑劣。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那眼中微弱的、仿佛关切的微光。

“幻境里……”

他的声音干涩,“只有在幻境里杀了你,斩断所有挂念,我们才能安全到达幽都山。”

“阿妍,你是我的……心魔。”

风声呼啸。

说出这句话,他偏头看向地面,不敢看她。

他等待她的愤怒、震惊,或是对师父胡说八道的驳斥。

“原来如此。”

耳边传来一句轻轻的叹息。

他倏然抬眼。

黎昭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并不意外。

“你……”

不知如何开口,他所有的话都堵在喉间。

“好好走下去吧,顾衡。”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被风吹散开了一般,“既然选好了路,就别回头。”

黎昭妍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却在半空停住,最后只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

最后一眼,平静至极。

仿佛在看一个深陷泥潭的人。

而她,并不准备伸手。

说完,她转身离开,紫衣侍女紧随其后。

顾衡站在风中,只觉遍体生寒。

不知站了多久,他才浑浑噩噩地下了山。

山路崎岖,旁边的药田里,传来几名修士的讨论。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两块牌位的事……”

“早知道了!没想到太渊真人居然是个断袖!还骗了人家族长的感情!”

“把人吃干抹净了还让人去送死啊!真恶心。”

“还有他那个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私生子?看他那样子,也是个不正常的……”

“你们说他娘是谁?会不会是……”

几人说得津津有味,满是龌龊的揣测。

正说着,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回头一看,只见一道白袍身影静立他们身后。

顾衡身姿挺拔,面容肃穆如冰,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与寒意。

看清是他,那几个弟子吓得噤若寒蝉,连滚带爬地跑了。

顾衡没有动。

他低下头,看到脚边水洼处自己的倒影。

一阵强烈的恶心翻涌而上。

他们说得对。

他是个不该存在的人。母亲生下他,让他像野种一样被丢在这个世界。

那些人的攻击他无可辩驳,无可奈何。

正因为无法改变,他才渴望一场不世之功,来洗净这身污浊。

师父为他规划了一条清晰的路径,只要走过去,就是光明的未来。

可偏偏,她出现了。

黎昭妍。

她既不温柔,也不体贴,甚至称得上刻薄。

但她又是如此的敏锐,一眼就看穿了他内里的怯懦与空洞,毫无怜悯地踩在他最脆弱的地方,大加嘲讽。

可也正因如此,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非如自己所想,看淡了一切。

他在意她的目光,在意她如何看待自己,在意到可笑的程度。

他曾经那么努力想要证明给她看,证明自己配得上她。

可现在,他却要在幻境里杀了她。

一遍,又一遍。

顾衡低下头,手指死死按在额角,呼吸紊乱。

“我究竟在做什么……”

回到寝殿。

连猩依着床柱,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

“殿下真是好定力。”

他把玩着无念石,“那个伪君子都要杀你了,你还要信他的话?”

“我不是信他。”黎昭妍对着镜子,慢慢拆下发髻,“我是要那个方法。”

“方法?”

连猩冷笑一声,猛地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一把扣住她的下巴,让她看向镜子!

镜子里映出他那双泛着血丝的绿眸。

“你是傻子吗?还是说……你就是想要顾衡?!”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冷笑,手指粗暴地抚过她的脸颊,“你骨子里就喜欢那种虚伪修士。你嫌弃身上的妖血,是不是!”

黎昭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的回答彻底激怒了连猩。

“好!”他猛地将她抱起扔到榻上,欺身压上,“你嫌弃妖族?嫌弃我脏?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不是照样在利用我这个脏东西?”

黎昭妍被他压得喘不过气,却依旧直视着他:“我怎么可能喜欢妖族。”

“这种从小到大折磨我、让我痛不欲生的血统?这个血脉带给我的,只有痛苦和难堪。”

连猩的动作一顿。

他死死盯着她,眼底的疯狂渐渐褪去,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执拗。

“那你对我呢?”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既然你厌恶妖族,那你对我……也是厌恶吗?”

黎昭妍看着他。

看着这个满身妖气、嫉妒发狂、却又甘愿给她当侍从的男人。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那个动作很轻,带着一丝安抚,更多的是一种掌控。

“我当然,是喜欢你。”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不喜欢,当初,我也不会出两倍的价钱,从你爹手里买下你了。对吗?小蛇。”

轰——

记忆的闸门瞬间被冲开。

连猩恍惚间又闻到了那天的血腥味道。

那天,他逃跑失败,被打断了肋骨、像一块烂肉一样躺在地上等死。眼前血红模糊,周围是商讨价格的声音。

直到一只小小的、温暖的手,盖住他的眼睛。

“小蛇,小蛇。”

那个稚嫩的声音说:“我要这个。”

现实与回忆重叠。

连猩神情剧变,眼底的暴戾瞬间消散,化为一片足以溺毙人的温柔。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身体软了下来,沉沉地压在黎昭妍身上。

“唔……”黎昭妍被压得发出一声低哼。

他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像只归巢的兽,眷恋地磨蹭,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

“殿下……原来你还记得。”

他发出一声满足而叹息的低语:“真好。”

他的心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殿下也是喜欢他的。

在他像一块死肉躺在地上的时候,她就看上他了。

这就够了。足够了。

黎昭妍盯着上方摇曳的纱帐,感受着身上人的重量,沉默不语。

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没有推开,也没有拥抱。

只是轻轻地拍了拍。

——

数日后,黎山府君薛鸿意亲临九霄剑宗。

他一袭玄色锦袍,眉目间霜色凛然,举手投足仍带着当年剑君的风采。

此行声势浩大,但目的只有两个:一是黎昭妍的婚约,二是两族联手封印赤土的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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