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点周围的光圈弥散得越来越广阔,包裹了阙烬兰眼前的整片天地,那柔和的光斑跳动到阙烬兰的脚下,随后缓缓攀升。

阙烬兰从那只小雀又兀地变回了人身,可又有什么不同。

她抬手,上面布满了皱纹,松垮的皮肉随着她的动作而稍稍下坠,而眼前的一切正以不可逆转地速度模糊下去,原本轻快的步伐也变得如同灌铅般沉重,每走一步都仿佛要对抗一种无形的阻力。

越靠近中心,老人们的低吟就愈发清晰愈发沉重,直到她被老人们包围,和圆点并肩。

光斑在老人们的脚下持续不断地攀升,化作了条条锁链,将他们向下拖拽至地底,不过多时,大部分的人都只剩个头颅在地面苦苦挣扎,而他们依旧在低吟。

“虚无...”

“生命是虚无...”

“爱恨纠葛,喜怒哀乐......皆为虚妄——”

圆点在视线中越来越大,脚下的光斑爬到她的脚踝时便应时陨落,不得束缚其身,而在阙烬兰周围的老人也纷纷被这一异类所吸引了目光。

他们本浑浊的双眸此刻清晰地反映了疑惑。

为何还站立着?

为何不降于祂?

不累吗?跟着祂...就能得到永恒的安宁——

外面的一白一黑将她引入这无间之地,试图将阙烬兰与这乌合之众混作一团,让她被他们同化,被天地间的虚无所笼罩。

可阙烬兰不仅没有被同化,反而矗立在一片低下的头颅之上,双眸如利剑,直直地刺向那道似乎能包容万物的圆点。

如果要知道它这么做的目的,首先要明白它这么做可以得到什么,阙烬兰扫了眼匍匐在地上的人群,没有看到谢邑,于是将食指轻轻靠近了圆点。

什么都没有摸到,就连风都没有因她的动作而有所起伏。

然而等她抽出手来,食指的指节却不见了,可她无知无觉,连一丝疼痛都没有感受到,她看着自己的手发了一会呆。

什么情况?

这圆点除了传销还吃人?

那这群老人向下陷入的地方不是什么无间地狱,而是这圆点的肚子里?

似乎是为了应证阙烬兰的猜想,那圆点向外一散向里一收,频率固定地就像是正在吸收食物的胃袋。

如果是肉/体,别说这群已经被吃到脖子以下的老人了,就连阙烬兰突然掉了手指也会有些疼的。

可她偏偏一点感觉都没有。

看着这些眼底波澜不惊的人...他们还在注视着自己。

如果吃的不是身体呢?

圆点蚕食的或许是灵魂本身。

而如果是灵魂——即便离开了这个失常世界,也未必再回得来。

谢邑那边情况如何?

从刚刚出现的所有声音和具有神意的一切,都是为了将他们带入无意义的废墟之中,放逐自身的灵魂于终途,再被这道圆点截胡当道菜肴享用。

可是阙烬兰偏偏乐意在无意义的废墟之中奋起反抗。

她不介意当个反诈宣传大使,但此刻营造个更为高深莫测的形象更能阻止这个圆点进食。

必须要快。

圆点是破局的关键。

“有无相生,知虚无而晓自由,你错了。”

阙烬兰面无表情,却在淡黄的光晕之中呈现出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她的唇一张一合,从中吐露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带有回响。

“苦苦挣扎的人们,你们低头看看,脚下的路通向的是灵魂永恒的终途吗?”

还好之前上过台词功底集训营,应付这个场面还是够用的。

阙烬兰气沉丹田,鼻腔共鸣。

眼前低伏的老人们被说得一愣,纷纷将视线从那个圆点上移开。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周围尽是被锁链束缚的人。一低头,发现自己竟也深陷其中。渐渐地,他们感受不到蹒跚的双腿,接着是那酸痛难立的背脊,连一呼吸就引发咳嗽的胸口也悄然消逝。

然而,他们没有从中感受到痛苦消失后的轻松,而是对于似乎即将遁入宇宙最深处的惶恐。

“救命——”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他们嘶哑的声音发出绝响,一道又一道的求救声响彻整个空间,他们用力捶打着地面想要将自己连根拔起,却只将地上掩盖着的浓浓黑雾给打散,露出了隐藏其中的暗黄光斑。

“它——它——它要吃了我们!”

暗黄光斑翻涌着,消化着刚刚吞食进去的灵魂,对于人类绝望的呼唤毫无反应,可随着越来越多人醒悟,恢复了清明,光斑逐渐发现即便它再努力的吸食,也只能砸吧嘴,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而一切的源头,就是那个吝啬的女人。

那个女人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只有一个指节豪爽地喂到自己嘴边,还偏偏味同嚼蜡,一点都没有恐惧、臣服和混沌的滋味。

阙烬兰看到了天地之间光斑没有再扩散,心情总算好了些,因此也得了空思考“穿衣”同此情形之间的关联。

这群老人们因为什么而阻止了灵魂被吞噬?

他们从虚无中清醒,而看到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他们看到了尘世的枷锁,看到了在既定的生老病死之中的酸甜苦辣。

他们在回望宇宙之大,自身如蜉蝣的感伤中脱离而出,去在乎了自己一点点的、毫不起眼的喜怒哀乐。

原来如此,原是如此。

穿衣,是将尘世的种种枷锁重套于身,所有看似是束缚的事物,都为人们框定了一个确切的“存在”,否则就会被无意义的、无序的永恒所吞噬。

她勘破的瞬间,周遭景象如镜面般霹雳碎裂。那道蛊惑人心的光斑也随之崩解,将囚禁他们的整个空间彻底砸碎,飞溅起来的碎片划过她的身体,留下一道道细密的小伤口,留下了丁点血。

再睁眼,阙烬兰就对上了极为关切的一双眼。

伤口并没有带出来,花白的头发和垂垂老矣的皮肉连带着疼痛的小伤口们全部不翼而飞,她看着面前的谢邑,脑子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刚刚那光斑营造出来的影像,眼前的男人向上飘散的情形让她心脏跳得飞快,她无力地靠在他身上深呼吸着平复心情。

“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男人一边用手轻轻顺着她的背,一边低声说着话。

“我去参加考试了。”

谢邑并没有去参加考试。

所以......小队中只要有一个人参加这轮考试就可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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