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旭入宫觐见是三日后的事了,那天正是除夕夜,也是头一回皇城中没有宋子雲的除夕夜。

除夕夜的皇宫,应该热闹非凡。

朱漆宫门高悬巨大的红绸宫灯,金粉描绘的瑞兽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仿佛下一刻便要腾云驾雾。

长长的宫道两旁,琉璃灯依次点亮,蜿蜒如一条流淌着暖金色光焰的河流,将冬夜的寒气驱散殆尽。飞檐翘角下悬挂的冰凌,也被这无处不在的光晕染上了暖色,滴落的水珠都像是融化的碎金连成一排,煞是好看。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而诱人的香气,御膳房蒸腾而出的年糕甜香、炖煮整夜的佛跳墙浓郁荤香还有文渊阁内一早上便换上新剪梅花的冷冽幽香,这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大渊日益强盛的国力。

陌生又熟悉的香气让宫中每个人都有好心情。宫娥们穿着簇新的桃红、柳绿宫装,发髻间簪着应景的绒花或精巧的珠翠,捧着食盒酒盏,脚步轻快如穿花蝴蝶,裙裾带起的微风里都卷着欢声笑语。

今夜文武百官一起守岁。

太极殿内更是富丽堂皇到了极致。蟠龙金柱缠绕着飘着金粉的绸带,巨大的紫檀桌案上,错落有致地堆叠着金鳞鲤鱼、九层宝塔糕、以及各色干鲜果品、蜜饯攒盒。

琉璃盏、玛瑙盘、白玉杯中盛满琼浆玉液,在无数烛台的映照下流光溢彩,晃得人眼花缭乱。宗室亲贵、朝廷重臣按品级落座,身着华服,面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互相拱手道贺,说着“国泰民安”、“陛下万福”的吉祥话。

所有人都面带笑容,仿佛三日前跪在太极殿前无声抗议的人不是他们。

太监尖锐的声音时不时在殿内响起,好像陛下也忘了三日前发生的事。

“……陛下赐……葡萄酒。”

“陛下赐西域进贡葡萄二十株……”

众大人纷纷起身跪拜谢恩。

只是这场宴会,宋良卿没有参加,宋子雲也没有参加。

文渊阁内,暮色如同沉重的铅灰色帷幔,沉沉地压下来,将宋良卿笼罩其中。窗棂透进的最后一丝天光,吝啬地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却吝于照亮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宋良卿年轻俊朗的脸庞上覆盖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在他眼前投下晃动的阴影,也巧妙地遮掩了他眼中空洞的冰冷。

霓裳死后,他已从那些靡靡的香料中醒来,可心中始终压着一块大石郁结难舒,倒也不是对打死这样一个舞姬难过,不过一个舞姬而已,打死便打死了。

只是他心中深刻的意识到他前面还有一座大山。

原来这座大山是楚墨珣,可这几月以来这位首辅大人深居简出,陆陆续续将朝中大事都交由内阁,他也逐渐亲政,更多的时候楚墨珣都是以一位老师的身份与他商量。

可宋子雲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死他的舞姬,平日里那些狂吠如犬的官员却一言不发,由着宋子雲发落。这才是他真正感到害怕的地方。

他独自坐在文渊阁内,面前放着一壶已凉的酒,幽幽地望向窗牖,仿佛与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太极殿内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无法抵达他心底分毫。

那些宫人们口中万福、安康的贺词,落在他耳中,更像是对他失去霓裳的嘲讽,对他被长公主无形压制权力的无声奚落。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九龙扶手,指尖感受到的只有金属的寒意。案上精致的珍馐美馔引不起他丝毫食欲。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那丝属于霓裳若有似无的甜香。如今这香气混在满殿的沉水香和食物香气里,如同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记忆里那些缠绵温存的画面。

他端起面前的玉杯,冰冷的酒液滑入喉中,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只有一片苦涩蔓延。

宋景旭就在此刻来见宋良卿,他卸下蟒袍玉带,只着一身素白中衣,背负荆条,赤足踏入文渊阁。

“臣有罪,”宋景旭跪在台阶上,一步一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霓裳祸乱宫闱,实乃臣识人不清,臣时至今日想来还是心痛万分,还望陛下赐臣死罪。"

清竹眼看秦王如此态度,连忙上前搀扶,“秦王,你这是作甚?”

宋景旭没有回答,而是依旧说道,“陛下,臣死罪。”

“秦王殿下,陛下又未曾苛责您,您不必如此。”

“清竹公公,陛下虽未怪罪,但臣心中有愧。”

“陛下,请陛下赐臣死罪。”

宋景旭的额头邦邦邦地磕在地上,磕得额头泛红,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兄长不过是为了宽慰朕,何来罪过。”宋良卿默然垂首,看见案前那醉朦胧,又想起霓裳的翩翩舞姿,薄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凝固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弧度,仿佛含着一口永远无法咽下的苦水,“快快请起吧。”

有了这句话,清竹上前一步又要搀扶宋景旭,又被他躲开,他不敢起身,依旧趴在地上,“臣不敢。臣先给陛下请罪,出了宫还得去长姐府上请罪。”

提起宋子雲,宋良卿脸上脸色一变,指尖狠狠地掐进龙椅扶手。他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清竹便退了出去,单单留下这兄弟二人在文渊阁内。

宋良卿面色极冷,瞳孔深处仿佛淬了冰,又燃着幽暗的火,一种深不见底的阴郁,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暗流汹涌却压抑无声,“兄长难道不该先去长姐府上请罪,然后再来朕的文渊阁吗?”

“陛下说得哪里话?”宋景旭茫然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看向宋良卿,“陛下贵为天子,是大渊的皇帝,臣自然要先来陛下这,再去长公主府上,此乃朝纲,不得僭越。”

“此乃朝纲,不得僭越?”宋良卿将这八个字放在嘴里慢慢品咂,阴影加深了他脸上所有的线条,让那阴郁、不甘和怨恨都无所遁形。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皇帝,更像一个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满腔怨毒与不甘的年轻躯壳,他久久才说道,“好一个不得僭越。要是人人都能像兄长这般想,这天下就太平了。”

宋景旭不敢接话,“陛下这话是何意?臣不明白。”

自打那日之后宋良卿觉得他周围的人都虚与委蛇,对他没有半分真心,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兄长岂会不明白?”

宋景旭只觉头顶之上有一双阴恻恻的目光直视自己,帝王正在审视自己,宋良卿从未有过这般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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