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了却人间事

公冶情负手而立，独自站在熔渊旁。

终年炎热的南域，飘起了雪。

地表炎热，雪甫一落地就融化成雨，浸润大地。

她盯着漫天飞雪，陷入沉思。

无色无相的神力凝聚而出，她随手一抛，神力化作万千碎片，飘飞而去，落入人间。

公冶情微笑着，阖上眼睛，身躯消散，融入天地间。

她化作春日的风、夏日的雨、秋日的落叶、冬日的雪，她拂过山岗，顺着溪流而下，飘过人间四季，最后被凌冽的风卷上九霄。

红尘烟火，最是醉人。

她失去了形体，旁观着凡人、修士、妖的喜怒哀乐。

最后，一株小树，在她消失的地方破土而出，抽枝长叶，开花结果。

待到冬天，万物俱寂。

少女身形，自风雪中化出。

一袭白衣，衣袂翻飞，融入天地。

公冶情睁开眼，她回来了。

红尘万丈，自红尘外来，到红尘中去，终究超脱于红尘。

她向前踏出一步，瞬间穿越虚空，来到万里之外。

命湖畔。

九曜随手搭的水榭落满了灰尘，他已经离去多时。

公冶情取出翊离的玄玉冰封，掐诀解开。

离体已久的力量缓缓回到她体内，法力充盈，运转流畅。

冰中的少年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盯着公冶情，眨也不眨，他就要死了，想多看看心中的人。

公冶情俯视着翊离，轻笑一声，望着身畔的湖面，自言自语：

“终究还是放不下。”

“仿佛昨日师父才送我去妖界，短短五年，像是过了一辈子。”

无色的剑悄然浮出，她一手执剑，一手掐诀。

奇美的光逸散在空气中，相比起在妖界，帮明霄斩去血契时的生疏，如今的她，可以轻松用出这招。

“斩业！”

公冶情将剑贯入翊离的心口。

他笑着望着她，满脸是泪：“为什么？”

“因为欺骗，你我的相遇，始于欺骗。从今以后，咱们两清了。”她霍然抽剑，血洒了一地。

翊离捂着伤口，抬头望着面色平静的公冶情。

“你，没有心。”他单膝跪在地上，从齿缝中挤出字来。

“你如何想，与我无关。”

她丢下两个字，瞬移消失。她无法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随着失去的法力回归，已能感应到天劫。

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她已经突破了瓶颈。此方世界，不再欢迎她。

一草一木，一缕风一朵云，无时不刻都带来阻力。

尽管微不足道，但仍旧给人以在泥淖中穿行的感觉。

索性，她未了之事不多。

该杀的仇敌，已经杀得差不多了，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交给不夜、明妩即可。

仍有几个人，是她最后想见的。

*

章莪山。

墟市上，带着面具的说书少年敲了一下醒堂木，慷慨陈词：

“话说在四年前，那前无涯圣女公冶情，她一日之内，杀尽仙门叛徒，然后站在山头上，告诉大家真相。人族修士呀，是倒头便拜，称她是正义化身。”

“随后，她又回到无涯，将那小人宗主当众除掉，无涯上下一片欢呼雀跃，拉着她让她继承宗主之位。”

周围修士满脸羡慕，纷纷鼓掌叫好。

公冶情反其道而行之，站在人群中高声大喊：

“我当时就在场，真相可不是这样。那公冶情分明是个满手鲜血的魔头，见人就杀。”

周围的修士听到，一下子往两边挤去，和她保持距离。

他们脸上慌张不安，有人在低声自语：

“她胆敢污蔑公冶大人，会给咱们带来灾祸，让她走。”

“你快走！不要在这里乱说了。”头上长角的牛妖大吼一声，他身边的修士纷纷附和。

她无奈摇头，挤出人群。

桌子前的说书少年，叹息一声：“今日这书，我是说不下去了，诸位，我们改日继续。”

他随着公冶情，一起挤出人群。

“阿情，走慢些，等等我。”毕方翎在后面大呼小叫着。

公冶情转身，露出一个恐吓的笑，捏了捏拳头：“你这小毕方，不怕我顺手宰了你吗？”

毕方翎摇头：“好害怕呀！可我已经是你的鸟了，我能怎么样呢？”

公冶情：“？？？”

“那日在无垠海旁，卧房里，你那样对我。”他满脸羞赭，垂下头来。

公冶情笑吟吟地伸出手，在他头上探了探，从虚空中拔下一支燃着神焰的青色翎羽。

“啊！”毕方翎痛呼一声。

她随手转着翎羽：

“刚好，我缺一把羽扇，就从我的鸟儿这里拔一些吧。”

毕方翎龇牙咧嘴：“你修为提升了！竟然能从我化身上拔下原身的翎羽。”

“不好吗？”她握着羽毛的指尖神辉闪烁，神力夹杂着符文注入翎羽。

青色翎羽上，不凡的七彩神光闪烁，随着她法力源源不断的注入，神光渐渐内敛，归于平静。

“喏，还你！”公冶情把翎羽递给毕方翎，“昔年我受功法影响，心境不稳，对你做了些莽撞的事情，算是补偿吧。”

毕方翎接过翎羽，在掌心中翻看着：“算是封口费吗？”

她眉毛挑了挑，不置可否。

“什么时候？”他抬起头，神色忽然认真起来。

公冶情：“明日。”

“提前祝你仙途通达！”毕方翎将翎羽插在冠上，转转脖颈展示道，“好看吗？”

公冶情摇摇头，诚恳道：“不太好看。”

少年有些气恼，他跺跺脚。

“等着，我们还会再见的。”旋即，他化作一只青色的独脚鸟，单脚点地，腾越而起，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公冶情一直有个疑惑。

她平日里观察鸟类起飞，大多是一边振翅膀，同时两只鸟腿跑出虚影，才能起飞。

可是对于独脚的毕方来说，该如何助跑呢？

今日看到毕方翎飞走，终于是解惑了。

她再次感到道心澄澈了不少。

*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就是寻个风水宝地。

公冶情盘膝坐在虚空中开始卜算。

她要寻个适合月脉重开山门的好地方，临飞升前，把道统传下去。

可是，卦象一片晦暗，似乎无论哪里都有危险。

似乎整个天地，即将倾覆。

许久后，她终于放弃了，既然选不出个好地方，就选个喜欢的地方吧。

她来到幻泽，将手里的月峰掷下。

她曾经和明霄一起来这里欣赏过月亮，印象深刻。

大地一片震颤。

河里的潜牛一族惊讶地发现不远处的平原上，多出一座巍峨秀丽的山峰。

公冶情遥望着探头探脑的潜牛，有这样的邻居，倒也有趣。

她仔细将妖界地脉和月峰相连接，然后借助天地星辰之力，布下新的护山大阵。

现在，万事俱备，就差弟子了。

公冶情伸手从虚空中抓了一下，公冶不夜和明妩被拘来。

两小只刚想呼喊，却发现面前的是师父，他们匆忙行礼。

“不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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