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混沌之城（六）
口哨声蓦地终止。
诺拉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望着提剑跃跃欲试的林恩，不自觉放下了口哨。
这扇门，是由“上吊男/尸”带来的。
倘若她们的猜测无误，新出现的“门”内一定会存在虎视眈眈的诡异之物，足以把人逼疯。
“不用担心。”
林恩眼中满是昂扬的自信。
长剑的回归意味着，她拥有了一样强有力的武器。即便是没有任何人帮助，这样武器也可以相当顺利地帮助她走出险境。
毕竟，进入混沌之城之后，她的命运一直是花样“被杀”。现在总算轮得到反杀了。
大门被缓缓推开。
这是“城堡”中的宴会厅，时间似乎凝结在宴会停止的那一刻。
长桌上遍布着残羹剩饭，浓稠的汤汁滴落在洁白的桌布上，像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林恩刚跨进门槛，身后的大门便“嘭”一声关闭。
就连诺拉也没来得及反应，被硬生生地锁在门外。她呆愣地趴在门缝上，透过缝隙担忧地望向林恩。
无数支烛火与玻璃组成的巨型吊灯“啪”一下被点亮，微弱的烛光经过折射，叠加成了耀眼的灯火。
晃神的工夫，宴会厅已变了幅模样：
橡木长桌上铺上了深红色织物，银制餐杯中盛满了深紫色的葡萄酒与淡黄色的月桦树汁，餐碟上的烤肉正在滋滋冒油。
客人们已端坐在位置上，身着华服，觥筹交错中，管弦乐声轰然升起。
这一切都让林恩格格不入起来：她身上还穿着集市上售卖的廉价粗布衣服，身后背着巨剑，杀气熏天。
“亲爱的小姐，为什么不就座呢？”
身着束腰丝绒长裙的妇人开口，她手指上的宝石戒指闪耀夺目，晃乱了林恩的眼睛。
“我……”
林恩刚想开口，就被三声餐勺敲击餐杯的清脆响声截断。
“宴会即将开始了，诸位。”
主位上，头戴红宝石王冠的男人高声提醒道。
说罢，他低头在餐杯中浅酌一口，紫色的葡萄酒汁顺着唇角滴落，洒在他的下巴与胸口，洇出一团糟糕的污渍。
他不以为意，伸出细长的舌头，缓慢舔舐自己的嘴唇，又将下巴上的酒液舔了干净，只剩下一层口水在闪闪发光。
“哧溜——”
在他的举动中，林恩分明听见口水的粘稠声！
她迅即后退两步，后背紧贴墙壁，慢慢抽出长剑。
这间宴会厅的一切都有摄人心魄的能力，触手可及的一切如此真实，几乎让人迷醉进去。
混沌之城的一切都是如此：幻境并非完全虚幻，真实也毫无逻辑。越是想分清真实与虚妄，就越在幻境中沉溺得越深。
“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您不坐下吗？”
男人高声问道，一边慢吞吞站起身。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恩身上。
“不了。”
林恩绷紧肌肉，手提长剑，眼底映着点点烛光。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来赴宴的，先生。”
林恩向来不喜“反派死于话多”的把戏，因此并不打算接着解释下去。
寒光一闪，长剑出鞘。
林恩如迅猛的猎豹直冲而前，持剑一挥，领主的喉咙就被冰冷的剑锋刺穿！
赤红色的血液混杂在浓稠的棕色酱汁里，喷溅在纯白色桌布与绛红色织锦上，散发出腥臭腐烂的气味。
尖叫声此起彼伏，琴弦在慌乱中根根崩裂，只是瞬息，宴会厅只剩下林恩与男人的尸体。
“……我是来杀掉你的。”
她收回持剑的手，手握剑柄甩动两下，血液随之滴落在地毯上，全无踪迹。
早在此人开口的一瞬间，林恩就已经意识到了，他正是肖像画中的人物，那位自称“圣弗朗西斯”的“领主”。
幻境破灭。
男人的尸体停留在原地，却也现出真形：他的血肉早已腐烂干透，干燥的肌肉纤维贴紧他的骨骼。
长桌上的食物腐烂发臭，肮脏的油污沾满盘碟。
门板被重新打开。
诺拉冲进来的时候，被铺面而来的腥臭味呛得连连咳嗽，随后又躲在墙角干呕。
“太臭了！”
她抱怨着，目光瞥向岿然不动的林恩，忍不住多了些敬意。
林恩手腕上的黑龙一口把干尸吞下，相当快活地打了个饱嗝，细长的身体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正在消化这顿饱餐。
而它的“饲养者”林恩，此刻正站在餐桌上，一枚一枚拔下吊灯上的蜡烛。
“你在做什么？”诺拉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问道。
林恩很快搜集了一兜子，灵活地一跃而下。
“黑线虫怕火。”
她没来由地吐出这么一句。
诺拉歪了歪头：
怕火？所以呢？
林恩一言不发地穿过楼梯回到走廊，盯着面前的若干画像：
果然，原本这里摆着12幅肖像画，现在还剩下11幅。
消失不见的，正是她刚刚杀死的“圣弗朗西斯”！
林恩指着画框上刻着名字的凹印，对比了一番：
“你看，只有真正死去的人才会消失，而这位上吊的‘国王’只是颜色变淡了些。”
“在圣银之城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诺拉说，“观星主教和我说过，已经逝去的人就像天上的繁星。他们偶尔会变得黯淡无光，就好像星辰正在毁灭。
“不过，等到他们恢复了能量，就会重新散发出璀璨光辉。等到像太阳一样夺目的时候，逝去的人就能重新返回大地了！”
还真是美妙的传说。
林恩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大脑的某根弦却被狠狠拨动！
恢复能量？
那么，上吊男/尸也会同样恢复能量吗？
恢复的是“混沌树”的异能？
林恩倒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望向诺拉：
“我……我忽然有个猜想。”
“什么猜想？”
“会不会……墙面上这些人，都曾是混沌之神？”
马蹄声划破虚空，猝然而至。
诺拉的小马发出一声快活的啼鸣，屈下后腿，让晕倒的洛夫莱斯顺势滑落到地面，这才亲昵地拱了拱诺拉的手心。
只不过，诺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林恩身上，抚摸小马的动作充满敷衍。
“混沌之神？不，不可能，神就是神，怎么会是人类呢？”
她使劲摇了摇头。
与其说是否认林恩提出的可能性，不如说她畏惧将人类捧成神。
神就是神。
这句话，林恩已经听诺拉说过无数次。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是自欺欺人式的谎言。尤其是，她明确得知“女神”诺克斯近在眼前，自然无法相信这句话。
——神就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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