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少年人跳脱,顶多背着人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想这一回头,把要命的东西掀出来了。

亏得是她,玉真又是自己人。这若是有一个外人在,泄露一分半毫,别说裴淑的脸面,恐怕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文照鸾面色铁青。

而裴淑脸孔涨红,瞧二嫂不说话,以为事情可有转圜,半晌期期艾艾求道:“二嫂、二嫂别笑话我,我其实没看几页……”

文照鸾不理睬她,命玉真到外头守着,严禁下人窥听,这才转过头来,面上已没了方才的震怒。

她在思量这事是否要烂在肚里,今后不闻不问,只当从没发生过。

……或是,这个二嫂,至少做得称职一些。

一边思量,一边望着裴淑忐忑含着乞求的眼眸。

裴淑的眸子清亮,有一种迥异于弱质闺秀的神采。论理,她是女子,不该与兄长生得相像。可当瞧见那双眼眸里灿烈的星一般的辉光,文照鸾却不期然想起了裴石。

裴石也是这样的神采,像流星划过深黑夜幕,却驻留在他眼底。

她又想起裴石谈到这个妹妹时,不经意间划过的一丝温和与无奈。

文照鸾多少对他有些歉疚。

想到此,她轻叹了一声,欠身在裴淑对面坐了下来。

裴淑慌不迭地也跟着跪坐,将腰背挺得直直的,神色怏怏,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暴风骤雨。

没想到,文照鸾开口却是意想不到的平和:“或许你觉得,我不责备你,是因为我才嫁到你家,不便摆出嫂嫂的架势。”

裴淑张了张嘴,吃惊起来,不知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文照鸾接着道:“我的确不责备你;同样的,此事我也不会与任何人提起,哪怕是你的兄长。但你要晓得,这不是因为我与你生分。而是我相信,以你的心性,很清楚这件事的后果。”

她顿了顿,毫不意外地在裴淑脸上看到了羞愧的神情。

“现在,我只有一件事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文照鸾的语气淡,却无端教人觉得沉冷,“这书,是谁给你的?”

裴淑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我自己买的。”

话音才落,听对面文照鸾一声轻笑。

裴淑后背毛发都竖了起来,只觉得这位新来的二嫂虽然瞧着湛然丰美,却无端教人心里发毛,尤其是那双眼睛,搭一眼扫来,清寒锐利,一刹就将自己望穿了似的。

“是我……我穿成郎君模样,人家卖我的。”饶是如此,她依旧梗着脖子不让步。

文照鸾也不打断,只等她讲完了,才轻描淡写地拆穿:“你照照镜子,看扮不扮得像个郎君?买卖人眼最毒,他会瞧不出你是个富贵人家的女郎?这一本印版粗糙的簿子才值几个钱,他肯为这点蝇头小利,甘冒书肆被人闹事、甚至下狱的风险?”

裴淑张口结舌,才平复几分的面色再度涨红起来。

“你不想说?无妨,我自己查是一样的。”文照鸾仿佛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云淡风轻,“你一个未嫁的女郎,能识得几个外头行走的人?左不过仆妇小厮而已。稍加问一问,也就问出来了。”

说罢,目光转向角落里跪得服服帖帖、努力缩颈藏头减少存在感的婢女珊瑚。

珊瑚晓得陪女郎看春宫的可怕后果,更听说过权贵世家严苛残酷的规矩,心中早就怕得要死,生怕这位皇亲贵戚出身的新夫人要像人家口中说的那样,拿自己开刀立威。

被文照鸾毫无温度的目光一扫,她感觉那刀已经割在自己脖子上,凉飕飕地要人性命,吓得哭丧着脸,拼命使眼色向自家女郎求救。

裴淑平生所学没半篓子诗书,唯独两个字牢记心中:义气。

义气有轻重,朋友有远近。大难当头,只能取重而抛轻,舍远而求近。珊瑚是跟了她好几年的婢女,自然是最重最近的那一个。她怎么能见死不救?

裴淑越是想,就越是气血冲头,豁地站起,将身挡在珊瑚与文照鸾之间,很有一些视死如归的胆魄,目光如炬,望着二嫂:

“是封奴,封奴给我买的!”

文照鸾挑了挑眉。

珊瑚松了口气。

裴淑眼泪都激了出来,不知是臊的、还是难过的。

“封奴。”文照鸾重复这个名字。

“封奴是吕婆的儿子。”珊瑚小声地补充,也不知是怕她认错人还是怎么。

文照鸾点头,心里添上一句:吕婆是焦氏身边得用的仆妇。

难怪这小厮敢纵着主人家女郎胡闹,原来是仗着这一层关系。

只是不知道这个封奴,是胡闹的狸猫,还是咬人的狼犬。

她记下此人,其余一律并不多问,只是收了书,劝抚了裴淑几句,在她眼巴巴欲言又止的目光里,从容如平常一般地出了门。

·

直到那道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院口,裴淑也还久久回不过神。

珊瑚想说话,几次又折到窗口去瞧,也是心有余悸,生怕新夫人三度折返,再掏问些什么出来。

两人噤声相对,直到烛火愈发地明朗。

裴淑这才塌了身子,伏案抱头,呜哇地六神无主:“完了,这下完了——我答应封奴不说出去的!”

珊瑚犹在噩梦里,面前是噩梦的主宰文氏夫人,想劝慰女郎,却不知道哪里下口,最终胡乱挑了一句:“万幸那位夫人不晓得,是你逼着封奴买……”

裴淑崩溃地捂住了她的嘴,眼中流露出痛苦与懊悔。

珊瑚于惶恐中,奇异地感受到一股温暖。那是由于裴淑危难之中选择了保护自己而引起的。

放弃封奴,这一定在女郎的心上深深地划下了伤痕,导致一向重视义气的女郎此时懊悔得难以自抑。

珊瑚心中充斥着暖洋洋的感动。她俯下身,抚着女郎的后背,以示宽慰,耳边听到了她细细地、痛苦懊悔的呢喃:

“两页……我才只看了两页啊……”

……

·

晌午里出门,她们踏月而归。

回去的路上,文照鸾心头一直琢磨裴家的人。这一趟,从某个层面上来说,可谓是收获满满。

家齐人齐心不齐,各房都有各房的小心思。

其余的人倒可以放一放手,暂不去管。只是裴石这边,她的确有些自己的想法。

“你说……”文照鸾一边走,问身后玉真,“姑母那头,那位姓郑的小姑,瞧着如何?”

玉真上前半步,离她稍近了些,幽幽润润的桂花油香便十分熟络地钻进了文照鸾的鼻腔。

“夫人自有评判。”玉真道。

“你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了?”过甜的桂花香气使文照鸾鼻尖发痒,她略一皱眉,转而又问,“上回送你的荼靡花油,怎么不用?”

玉真改了自称,表示谦卑,“奴婢就爱桂花香。”

三秋未到,桂意已浓。文照鸾只得在这热腾腾的桂花香里,思考起郑氏女郎对待自己的态度,与话中若有若无的敌意来。

若论样貌,郑氏是合她心意的。恬淡雅静,又自有一份绰约的姿态,举止绝不鄙俗;听说识文断字,颇有些雅趣,若安置于房中,必然可以锦上添花。

况且,她的态度明显,已足以表明,就情意方面,她是可以完全顺从的。

家室上也全无顾虑,他们彼此知根知底,本就是表亲,大可以亲上加亲。

这倒是一桩美事。

——如果不是她文照鸾挤占了正室的位置,从而使郑氏只得屈就小星之位的话。

一旦做妾室,以上种种可取之处,可就容易成为缺陷了。

妾室需驯顺、谨慎,以色事主君、以卑事主母。谁也不想要一个可以与正妻分庭抗礼、又有底气与主母叫板的妾。

家宅不宁,祸乱自生。诸合取之,郑氏总是差欠了那么一点。

那差不多就只能放弃她,另选合宜的女子,为裴石开枝散叶。

只是外面买的,终究没有知根底的稳妥。

这么暗自思量,她的眼神便有了短暂的飘忽游移,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圈回廊与诸院落。

而身后的玉真,恰在此时,有了动静。

“夫人,”她道,声音淡定,“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文照鸾有些意外,“嗯?”

玉真依旧在她侧后,相距半步,余光里,可见眉眼谦恭,但极有底气:“我要涨月例。”

这叫人始料不及,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首先,作为从幼年时就侍奉文照鸾的贴身婢女,玉真尽心尽责,从不恃宠而骄,也从不曾因自己的私事而烦扰文照鸾,更不会主动索求,以至于她此时要求涨月例,文照鸾甚至为此而有了微妙的愉悦。

其次,从前自己作为文家女郎时,玉真是女郎的婢女;如今跟着女郎来到了裴家,玉真便是夫人的心腹,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若仍旧月例二两,不仅不够用,面子上也不大好看。

想到此,文照鸾舒展了攒簇眉峰,微笑地对玉真示以鼓励,“行,那就涨。”

就算翻着倍涨,似乎也还委屈了她。玉真虽然外表木讷,但没人比文照鸾更清楚,她有一颗璀璨坦荡的心。

索性宽宽手,添到五两,年节另有贴补赏赐。玉真是孤寒出身,并没有家人,一向又节俭,吃穿只支取公中的用度。这些钱,尽够她留存下来,做今后嫁人养老之资了。

玉真也报之以微笑,比出一只五指伸开的手。

“五两就五两。”文照鸾怡心于她与自己的默契情谊,一口应允。

玉真伸着手不动,“五十两。”

文照鸾的愉悦还残留在脸上,“……?”

“五十两。”玉真坚持。

……

文照鸾拨开她的五根手指,十分凌乱,“你知不知道女郎我在家时,月例才五十两!?”

“哦,”玉真收回了手,果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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