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寿星
天刚蒙蒙亮,齐茷就已经站在了“汉方报社”的门口。
晨雾还未散去,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凉意,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手里提着一个已经洗的褪色还打着补丁的旧布包,里面装着他的笔记本和一支老旧钢笔。
——作为报社的实习生,他每天都被要求最早到岗,给老员工打扫工位、烧热水。
齐茷倒是没有不愿,毕竟这份工作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父母早亡,全靠林下先生资助才上了大学,林下先生还每个月给他生活费,他推脱不过,便厚着脸皮收下每月两块大洋的生活费。
但这点钱交了学费之后自然是不够生活的,他其余开销都是靠勤工俭学。
所以,齐茷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可当报社老板魏笙歌说出他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要求时,齐茷那张素来冷淡的脸第一次出现了龟裂,觉得西方也不是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魏先生,您让我去采访顾鸾哕先生,询问他对郑莫道先生之死的看法?”齐茷眉头微蹙,如冰雪般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抗拒,“死者是他的世叔,两家有通好之谊,此时上门采访着实太过冒犯,未免有失君子之道。”
“君子?君子能当饭吃吗?”魏笙歌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搓着肥厚的手掌,眼睛里闪烁着对头条的狂热,“这可是无冬市百年难遇的大新闻!郑法官生日宴遇刺,‘东方小福尔摩斯’亲临现场,这标题一登,报纸不得卖疯了?”
齐茷摇头,语气坚定:“触其所讳是为不智,冒昧上门是为无礼,以利诱之是为不义,此事吾辈不为也。”
魏笙歌的脸沉了下来——他最头疼齐茷的就是这一点,古板得像块石头,半点通融都不肯。
若是齐茷能放弃一点点微末的良心,动用一下他那张宛如霜林浸染的美色,魏笙歌现在都不知道能爆出多少个头条了。
奈何美人总如明月悬高楼,不肯迁就俗世半分。
若非看在他这张脸没准哪天就有用、再加上齐茷的好友是顾家少爷顾南行的份上,魏笙歌还真不想收这么个古板不知变通的实习生。
——也就是脸好看了点,字迹漂亮,文笔不错,知识面广一点……
奈何别人都进不去顾公馆,只有眼前这个古板美人能借着顾南行的光,有可能见一面师长府上的顾二少。
还是得求人家……
“阿茷啊,”魏笙歌立刻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你以为我想这样?报社销量惨淡,再没头条,就得关门大吉了!我还能靠着祖产度日,打不了去收租过活,你呢?你还能找到这么轻松的勤工俭学工作吗?还有报社的其他员工,他们一家老小都等着薪水吃饭呢!”
他装出凄凄惨惨的样子,哭诉道:“阿茷,你也别觉得我世故,生活在这样一个世道,谁能不世故呢?”
这通道德绑架,成功让齐茷的眼神松动了。他沉默着,手指紧紧攥着布包的带子,指节微微泛白。
魏笙歌见状,连忙趁热打铁:“这样,你也不用勉强采访,就去顾公馆问问。听说那位顾二少是个侦探迷,你要是能留在他身边帮忙查案,咱们报社还能拿到第一手消息,这不两全其美?”
说着,魏笙歌还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这么聪明,没准能做福尔摩斯的华生医生呢。”
魏笙歌图穷匕见,齐茷顿时冷了脸,冷冰冰地纠正:“我不是医生……我只是个穷学生。”
话虽如此,却终究没再拒绝魏笙歌的要求。
******
半小时后,齐茷带着他的笔记本站在了顾公馆门前。
晨雾已散,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齐茷攥着怀里的笔记本,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对着门房躬身行礼:“劳驾,在下齐茷,凇江大学国文专业的学生,也是……顾南行先生的朋友,他、他让我来见一见顾二少。”
说完这话,他的脸颊瞬间红透了,从耳根蔓延到脖颈,连耳垂都在发烫——说谎这种事,对他来说比写一篇策论还难。然而,明明是羞愧的情绪在蔓延,红霞绽开在他的脸上,却宛如红叶摇曳,丹枫迎霜。
门房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带着几分审视。齐茷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出乎预料地,门房竟没有直接赶他走,反而真的派人去问。没过一会儿,那个被派去问话的佣人出来说:“二少请你进去。”
齐茷愣住了——他本以为会吃个闭门羹,没想到这么顺利。
当真是咄咄怪事。
跟着佣人走进顾公馆,庭院里的草木修剪得整整齐齐,青石板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佣人低声提醒:“老爷昨晚没回,大少一早出门了,太太还在休息,你上楼的时候小点声,别吵醒了太太。”
齐茷点头,轻声说道:“多谢提醒。”
……
二楼最西侧的房间前,佣人敲了敲门:“二少,客人到了。”
门“咔嗒”一声打开,穿着得体的顾鸾哕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头顶戴着高顶礼帽,手中拄着那根镶着墨玉的文明杖,衣冠楚楚,看样子正要出门。
他的目光落在齐茷身上,锐利得像把刀,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这凌厉的目光下,却是一张翘起的唇,唇瓣扬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礼貌与冷淡,语气彬彬有礼:“顾南行让你来见我?”
齐茷迎上他的目光,神色瞬间端正,深深躬身行礼:“请顾二少赎罪,是在下想见先生,才伪托故友之名,望先生恕罪。”
顾鸾哕闻言,眼底的锐利敛去几分,却像藏进剑鞘的利刃,依旧透着危险。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侧身让开道路:“请进。”
佣人退去后,顾鸾哕给齐茷倒了杯咖啡。他动作优雅,指尖捏着杯柄,倒咖啡的动作流畅得像在在完成什么行为艺术:“现在只有黑咖啡,不介意吧?”
“恶客不请自来,多谢顾二少款待。”齐茷拱手道谢,那双冷淡如同冰雪一样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竟劳烦二少亲自倒咖啡,折煞在下了。”
嘴上说得客气,身体却诚实得很——
他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接过咖啡杯,连半点推辞的样子都没有,显然是就这样丝滑地接受了顾师长家的公子、名满天下的大侦探亲自为他倒咖啡,甚至不愿意敷衍一样地做做拒绝的样子。
——明明很想扮演一个因为上位者突如其来的善意而莫名恐慌的小人物,骨子里散发出的高傲与对强权的不屑却让他只能做一个低劣的演员。
顾鸾哕看在眼里,忍不住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促狭:“都什么年代了,我还得亲自上厕所呢,倒杯咖啡算什么?”
说是话糙理不糙,但是……
齐茷握着杯柄的手指猛地抖了三下——顾鸾哕注意到,只有右手无名指,快速抖了两下,停顿半秒,又抖了第三下。
玉一般的手指,被棕色的咖啡杯衬得越发白皙,指甲像是傍晚新生的月牙。
顾鸾哕挑眉,戏瘾上来了,故意凑近他,语气轻佻:“小记者,见我怕什么,怎么还发抖?”
齐茷的眼皮跳了跳。他垂下眼,声音淡漠:“见到您这样的名人,谁能不紧张呢?”
这话听着一本正经,语气却平淡得像在念古文。内容和语气简直是两种东西,让顾鸾哕骗骗自己相信都做不到。
顾鸾哕被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吃人,别紧张,小记者。”
齐茷的身体瞬间僵硬,像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放松,抬起头时眼中满是疑惑:“顾二少怎么知道我是记者?”
他自报家门的时候,只提过顾南行的名字,并没有提及他的职业——顾鸾哕是怎么知道的?
顾鸾哕顿时笑了。他将身体靠在沙发的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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