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论心
“全体安静，听我扯犊子。”——郝璃《狐言狐语》
侍从出来收卷，宋、王二人皆双手呈上。
路过郝璃的桌子时脚步一顿，还是没拿她的。
试卷呈上去，在殿中诸位神官手中传阅，神官们交头接耳不时品评几句。
但听有言：“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句好，是廪生宋焘所答......且传他上殿。”
廪生也是秀才，是秀才里的最高等级，每月可以享有朝廷的粮米补贴。
宋焘走上前去，听见一个威严的声音说：“豫州缺一城隍，你可胜任。”
这意思是考中了，可宋焘愣了一下不见喜色，反而叩拜哭泣：“承蒙神君恩赐，岂敢推辞......只是家中老母七十多岁，担忧其无人奉养，请求让我侍候母亲终老后再赴任吧。”
诸神不语，关帝灵像挥一挥手便有吏员翻阅宋焘之母的命簿。
查实后回禀：“其母尚有九年阳寿。”
众神有些犹豫，还是关帝开口：“不若让王生暂代。”
王厚成不想还有自己的事呢，一时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叩谢。
关帝又对宋焘说：“本应即刻赴任，念你孝心，准九年后再应召。”
又勉励二人几句，二位秀才皆是感激不尽的模样。
郝璃眼观这幅新鲜出炉的明主贤臣像，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这就完了？
一地城隍庇佑地方，不说九九八十一难，起码也得降下个七八九十难看看成色吧！
写一篇文章，听得几句奏对就可上任了？
再实际点说，秀才是不可以当官的，顶多为了生计去当个教书先生，或者吏员、幕僚之类。大多数还是在家读书，受全家供养。
直接让其上手掌管一县乃至一州的事务，他真的有能力管好吗？
难道天下这么多有经验的官员，就找不出几个正直有德的人可以担任城隍了？
而且应试者仅两人，让她不得不想到萝卜坑。
郝璃虽然疑问满腹，倒还没像大傻子般直接说出来。
殿中诸神似乎才想起郝璃，有神明开口道：“唐王山道人若有见解也可呈上。”
来取卷子的是那位小吏，可能是觉得相熟了，对郝璃的态度倒挺亲切的，双手接了宣纸过去。
共两张纸，上面那张是题目，下面那张才是答案，故小吏并未看到郝璃写了什么。
方才见那道人没写多久，想是不太擅长文章的，小吏还在心里偷笑呢，不知她为了赶上这场机缘使了多大力气，估计是没那个运道了。不过也说不好，终归是有些道行的，或许会变为自己的同僚......
宣纸入殿，这回不是从关帝看起，而是直接由那说话的神明看了。
拿开第一张，露出底下的答案来，那神明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旁边的神仙见他坐着不动，没有要传阅的意思，好奇地发问。
那神明才挥一挥袖子，宣纸飞起落于旁侧神仙的桌子上。
神仙定睛看去，表情也变了，俶尔发怒，拍了下桌子道：“这是何意！”
怒声穿过殿堂，如雷鸣轰响，左右侍立的侍从皆肃穆，心中或有忐忑，不知上官为何发怒。
底下的宋、王二人哪见过这种阵势，腿都有些发软，都不敢往郝璃那边看了。
又有神仙好奇，招来那纸张查看，有不解的，有生气的。
“不会写文章便罢，如何作得‘半斤八两’四字，是对题目有所轻视吗？”
才知晓，郝璃的答案一共就四个字，半斤八两。
这词有些偏向贬义，确实好似带点嘲讽的意思。
却见郝璃丝毫不显慌乱，反而回以提问：“大人可知人心重几何？”
这是什么问题！
里头诸神议论纷纷，有神仙转过弯来：“难道......”
郝璃拱手：“正是如此，成人之心约重半斤，一人二人，有心无心，差的便是这八两了。”
古代的度量衡是一直变化的，本朝的一斤大约600克，一斤等于十六两，故半斤八两形容二者差不多。
偶然之下，郝璃知道成年人的心脏约300克左右，恰好合了这个词。
“胡说八道！人的心在肚子里，你是如何得知它有多重的！”
此言含有恶意，若非把人的肚子剖开，怎么能知道重量呢。而且人人皆有差异，如果只剖一人之心是肯定得不出平均数据的。
心中的小狐狸甩了下尾巴，郝璃真见过剖心的呀，只不过那是画皮鬼做的。
不管心中所想，面上却很恭敬地回答：“大人很是英明，人心藏于身体中，为皮肉包裹，骨骼护卫，非剥肉去骨不可见。”
所以凭心定人又怎能保证无误呢？
古人将道德置于法律之上，这里所说的道德与现代不同，是符合封建社会的道德。比如君权、父权、夫权......都是符合古代道德但为现代所批判的。
郝璃有时候觉得这些道德宗法实际上就是另一种法律，是以社会为整体默认的法律，但有违背，所遭受的惩罚是整个社会的压力，有些时候比法律的惩罚更严厉。
以心来评价人，不如说是以道德来评价人，谁能知道一个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其实只是看他的所为是否符合评价人的道德观罢了。
郝璃在这里用评价人的道德观，而不是大众的道德观，是因为古代官员断案的主观性相当大，同罪异罚是相当普遍且被理解的。
半斤八两这个答案，明着是说心脏的重量，暗着是说人心难以测定，以其作为评价的依据有失客观。
这些是堂上神官解出来的意思。
郝璃无意讲出所想，顺着他们的猜测说：“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此句出自《围炉夜话》，当下尚未成书，里面的内容基本都是符合儒学思想的，满座神官们都好理解。
当下便有神仙曲指敲着桌台道：“听着有几分道理。”
亦有他人赞同，台阶下宋焘、王厚成也是琢磨着这句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宝座上端坐的关帝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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