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在子时准时开启。
与预测一致,连接苏月华庭院的时空界面在午夜时分再次浮现。先是一点微光在墙面上漾开,像水滴落入静水,涟漪扩散,逐渐形成那个熟悉的、水膜般的窗口。另一侧,苏月华已经等在庭院中,石桌上摆着油灯和准备好的纸笔。
但这次窗口的状态有些不同。
“能量读数不稳定。”Nova盯着监测仪,“波动幅度比上次大30%。瑟琳娜,你能稳定它吗?”
植物学者已经将双手浸入水滩。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的微光变得更亮,那些光点顺着发丝流入水滩,再通过某种共振传导到窗口。窗口的涟漪逐渐平复,变得清晰稳定。
“维持时间可能缩短。”Nova计算着,“目前预测是两小时十五分钟,比上次少四十五分钟。”
林墨站在窗口前,看着另一边的苏月华。绣娘的气色比三天前更差了,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依然坚定。她身后的庭院里,池塘的水更加浑浊,假山上的裂缝扩大了,渗出更多发光黏液。
“苏姑娘,我们准备好了导引装置的核心部件。”林墨说,Nova的设备实时翻译成吴语,虽然音调有些机械,但能听懂,“但我们需要你那边工匠的协助。你找到人了吗?”
苏月华点头:“找了两人。一位是桃花坞的铁匠张师傅,打铁三十年,手艺精湛。另一位是山塘街的木匠李师傅,擅长细木工。他们愿意帮忙,但……”她停顿了一下,“他们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他们想见见‘未来人’。”苏月华轻声说,“亲眼见见。张师傅说,若不见真人,不知未来器物如何使用,不敢动手。李师傅则说,他想知道未来木工技艺,哪怕只看一眼。”
林墨皱眉。穿过窗口的风险很大,上次她过去就遭遇了地痞和时空凝胶。而且过去的人可能回不来。但如果不满足工匠的要求,锚点计划就无法推进。
“只能传递物品吗?”海德拄着拐杖走过来,“我的意思是,能不能通过窗口展示一些东西?比如用平板电脑播放视频,展示现代车间或工具的使用?虽然没电了,但可以提前录制,用太阳能充电……”
“设备电量不够。”Nova说,“而且屏幕太小,隔着窗口看不清。最重要的是——信任。古人重信诺,但也重亲眼所见。他们不相信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阿尔里克忽然开口,用生硬的中文:“我去。”他指着自己,“我见过……两个世界。我知道……怎么说话。”
林墨摇头:“你的外貌太显眼了,而且语言不通。”
“那我去。”瑟琳娜用手势说。她走到窗口边,向苏月华展示自己的植物能力——她让一株苔藓在掌心快速生长、开花、结果。苏月华惊讶地睁大眼睛,向工匠们解释,但那两人在庭院外,看不到。
“我去吧。”Nova推了推眼镜,“我是23世纪的人,严格来说不算‘未来人’,但我的知识和设备可以展示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而且我有翻译设备,沟通更容易。”
“但你没有战斗力。”林墨说,“苏姑娘那边世界在崩坏,昨天我们遇到的时空凝胶可能还在扩散,地痞也可能再出现。”
“我有这个。”Nova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巴掌大小,金属外壳,有几个按钮,“声波驱散器,图书馆节点送的。能发射高频声波,让生物暂时失去方向感。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个小瓶,“强效辣椒素喷雾,瑟琳娜用变异辣椒提取的,能让人暂时失明。”
林墨犹豫。Nova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有技术知识,能操作设备,有翻译工具。而且她的理性思维可能反而适合应对古代社会的复杂人情——因为她不会被情绪干扰,只会计算最优解。
“好吧。”她做出决定,“但时间只有两小时。你的任务:第一,向工匠展示导引装置的核心部件,教会他们组装方法;第二,评估他们是否有能力制造其他零件;第三,收集那边的裂缝最新数据;第四,确保苏姑娘的安全。”
“明白。”Nova开始准备。
她换上了一身相对低调但功能性强的衣服:深色工装服,多口袋,方便携带工具。她带上了改装过的便携监测仪、翻译设备、声波驱散器、辣椒喷雾,还有几个螺丝刀、钳子、尺子这样的小工具。最重要的,是她背包里那些导引装置的核心部件:三个用拆来的铜线手工绕制好的电磁线圈、一个用电路板改装的能量转换模块、一套装在防水盒里的控制电路。
“记住,如果窗口开始不稳定,立刻返回。”林墨叮嘱,“不要冒险。”
Nova点头。她走到窗口前,深吸一口气——这个动作对人类来说很自然,但对情感模块受损的她来说,更像是在模仿人类行为。
她踏入窗口。
穿透的感觉依旧奇怪。但这次Nova有准备,她在半空中调整姿势,落地时稳稳站住。苏月华上前扶了她一把。
“多谢。”Nova用翻译设备说,声音被转换成吴语。她环顾庭院,快速评估环境:时空稳定性读数68%,比三天前下降4%;裂缝能量有三个来源,距离未变;污染物浓度0.5%,轻微上升。
“工匠们在偏厅等候。”苏月华说,“请随我来。”
她们穿过庭院,走进一间厢房。房间里点着油灯,光线昏暗。两个中年男子坐在桌边,一个壮实黝黑,一个精瘦干练,分别是铁匠张师傅和木匠李师傅。两人看到Nova,都站了起来,眼神里混杂着好奇、警惕和敬畏。
Nova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她打开背包,拿出电磁线圈,放在桌上。
“这就是导引装置的核心部件之一。”翻译设备将她的普通话转为吴语,“用铜线绕制,共五百匝,通电后会产生磁场,引导裂缝能量。”
张师傅小心翼翼地拿起线圈,凑近油灯观察。“这铜丝……如此之细,却又均匀,如何拉制的?”
“机器拉制。”Nova简单解释,“但现在没有机器,所以需要你们手工制作更多。我会展示绕线技巧和匝数计算方法。”
她又拿出能量转换模块。李师傅凑过来看那复杂的电路板和元件:“这些……小石子是什么?为何还有细铜丝连着?”
“半导体元件,用于控制电流方向。”Nova说,“你们不需要完全理解原理,只需要学会焊接——用高温将铜线固定在特定位置。我会教你们。”
她开始讲解。没有废话,没有比喻,只有精确的步骤和数据。张师傅和李师傅一开始有些困惑,但很快被吸引了——他们是手艺人,对精细工艺有天生的理解和尊重。当Nova展示用铜棒和炭火加热自制而成的烙铁焊接一个小电阻时,两人眼睛都亮了。
“妙啊!”张师傅赞叹,“虽不明其理,但此法精细,似微雕。”
“我需要你们制作这些零件。”Nova展示图纸——海德手绘的,标注了尺寸和材料,“铁件部分:十二根导引杆,长六尺,直径一寸,顶端带螺纹;八个固定基座,铸铁,有安装孔。木件部分:四个绝缘支架,用干燥硬木,表面涂桐油防潮;两个控制箱,内设隔层,用于放置电路。”
张师傅和李师傅研究图纸。古代工匠的看图能力和空间想象力让Nova惊讶——他们很快理解了三维结构,甚至指出了几个设计上可能不稳固的地方。
“此处受力大,需加筋。”张师傅指着一个基座图。
“此木榫可改为穿榫,更牢。”李师傅指着支架连接处。
Nova记录下来:“可以。但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在三天内完成所有零件。材料够吗?”
“铁料尚有,但需熔炼重铸。”张师傅说,“木料也有,但干燥需时日……”
“用火烤,加速干燥。”李师傅说,“虽易裂,但涂油后可弥补。”
他们开始讨论具体工序。Nova在一旁补充技术要求:导引杆需要笔直,误差不能超过千分之一;螺纹需要匹配现代螺栓;绝缘支架需要完全干燥,否则会漏电。
讨论进行了一刻钟。然后,张师傅忽然放下图纸,看着Nova。
“姑娘,”他说,语气变得严肃,“这些器物,我等能做。但你得告诉我们,做来何用?那紫光裂缝,究竟是什么妖物?”
问题来了。林墨预想过这种情况,和Nova讨论过如何回答:不能说太多未来知识,避免引起恐慌或误解;但也不能完全隐瞒,否则工匠不会真心投入。
“那不是妖物。”Nova选择用最科学的解释,“是一种自然现象,像雷电,但更复杂。它撕裂了天空和大地,让不同时代的东西混在一起。我们的装置不是消灭它,而是引导它的力量,让它变得温和,不再伤人。”
“引导?”李师傅皱眉,“如大禹治水?”
“类似。”Nova点头,“不是堵,是疏。”
张师傅沉默片刻,又问:“你们……从何而来?看姑娘衣着谈吐,不似常人。”
这个问题更棘手。Nova快速计算:说自己来自23世纪这个实话,可能会被当成妖言惑众;但如果说是来自海外番邦这样的假话,又有可能被轻视。所以她选择折中。
“我们来自很远的地方。”她说,“那里的人研究天地之理,制造各种器物。裂缝出现后,我们被带到这里,遇到了苏姑娘和其他人。现在,我们想修复这片天地。”
“修复天地……”张师傅喃喃道,“好大的志向。”
“不是志向,是必要。”Nova说,“如果不修复,裂缝会越来越大,最终吞噬一切。你们的世界,我们的世界,都会消失。”
这话让两个工匠脸色发白。他们亲眼见过裂缝吞噬房屋、吐出怪物的景象,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
“好。”张师傅一拍桌子,“我们干。但姑娘得答应我们一件事。”
“什么事?”
“做完这装置,若真有效,教我们些别的。”张师傅眼神热切,“那焊接之法,那绕线之技,还有这些……”他指着电路板,“小石子的用处。我们想学。”
Nova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会是这个要求。在她的时代,知识是开放的,但也是高度专业化的。一个18世纪的铁匠想学电子学?
但她看到张师傅眼中的光芒——那是求知欲,是手艺人面对全新技艺时的兴奋和渴望。就像她第一次看到量子语言芯片原理图时的感觉。
“可以。”她说,“等裂缝稳定了,我可以教你们基础的电学和力学。”
张师傅和李师傅对视一眼,都露出笑容。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师傅说,“我们现在就去准备材料,连夜开工。”
“等等。”Nova说,“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查看最新的裂缝情况,尤其是城西那个有时空凝胶的裂缝。它还在扩大吗?”
苏月华点头:“昨日官兵试图用火烧,无效。今晨,凝胶已吞掉半间房屋,且开始向街面蔓延。邻里皆逃,只剩几个胆大的还在观望。”
“带我去看看。”Nova说,“我需要收集数据,评估危险等级。”
“太危险了。”苏月华反对。
“必要的数据。”Nova坚持,“否则我们设计的装置可能不匹配。”
最终苏月华妥协了。她们留下工匠准备材料,同苏月华找来帮忙的一个少年学徒一起前往城西。。
路上,Nova通过翻译设备与苏月华交流。
“这边世界的官府有什么反应?”她问。
“初时慌乱,现已开始组织。”苏月华说,“衙门贴出告示,说紫光裂缝是‘天谴’,令百姓勿近,设坛祈福。但无实际措施。有些官兵尝试封堵,但无效后便撤走了,只留几个哨岗。”
“典型的官僚反应。”Nova评价,“否认、仪式化、然后放弃。直到危机无法忽视。”
“姑娘说话直。”苏月华轻声说,“但确是实情。”
到达城西时,景象比三天前更糟。
时空凝胶已经膨胀到直径四米左右,像一团巨大的、半透明的果冻,内部能看到被吞噬的物体轮廓:桌椅、瓦片、甚至半截房梁。它表面缓慢蠕动,边缘不断吞噬接触到的地面和墙壁。所过之处,留下一片光滑的、像是被抛光过的痕迹。
更可怕的是,凝胶内部开始出现……结构?
不是随机的,而是规则的几何形状:六边形网格、螺旋纹路、甚至类似晶体生长的分形图案。这些结构在凝胶内部缓慢旋转、重组。
“它在进化。”Nova监测数据,“从无序吸收转向有序构建。看这里——”她指向凝胶中心,那里有一个明显的、更致密的核,“它可能在尝试形成某种……器官?或者控制中枢?”
“能阻止吗?”苏月华问。
“常规方法无效。”Nova记录,“火、水、物理打击都会被吸收。需要能量中和——用特定频率的能量场打乱它的内部结构。但我们没有那种设备。”
“姑娘带的装置呢?”
“导引装置是疏导裂缝能量的,不是攻击性的。”Nova说,“而且能量级别不够。要中和这么大一团凝胶,至少需要……”她快速计算,“相当于一次闪电的能量,而且要精确控制频率和相位。”
几乎不可能。
但就在她们观察时,凝胶突然有了新变化。
它停止扩张了。
不是自然的停止,而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凝胶表面剧烈波动了几秒,然后开始向内收缩。体积缩小了约三分之一,变得更加致密。然后,它开始……移动?
不是蠕动的移动,而是整体平移,沿着街道,向城外方向缓慢移动。速度不快,大约每分钟一米,但方向明确。
“它要去哪里?”少年学徒惊恐地问。
Nova调出地图。凝胶移动的方向是……城墙。更准确地说,是城墙外的荒野。
“它在离开人口密集区。”她分析,“为什么?本能避开威胁?还是被什么东西召唤?”
她想起仓库地下的那个巨大存在。瑟琳娜说过,地下生物需要能量,时空凝胶本质上是高密度能量聚合物。两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我们跟着它。”Nova做出决定,“但保持安全距离。”
她们远远跟着凝胶。它穿过废墟,压过碎石,留下光滑的轨迹。偶尔有野狗或老鼠靠近,立刻被吞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凝胶最终移动到城墙下。城墙在这里有一个破损的缺口,可能是年久失修。凝胶从缺口挤了出去,进入城外的荒野。
Nova爬上城墙,用望远镜观察。
凝胶进入荒野后,继续移动,方向是……一片乱葬岗?那里荒草丛生,坟冢杂乱,平时连樵夫都不愿去。
但Nova注意到异常:那片区域的时空读数很不稳定。地图显示,那里有一个微弱的裂缝信号,但之前被忽略,因为能量级别很低。
凝胶移动到乱葬岗中央,然后……停住了。
它开始下沉。
不是被地面吞噬,而是主动融入大地。凝胶的底部逐渐液化,渗入土壤,整个物体缓慢下降,像是被大地吸收。
五分钟后,凝胶完全消失了。地面上只留下一片光滑的、反光的痕迹,像巨大的水渍。
Nova记录下坐标和时间。然后她注意到另一个现象:乱葬岗的荒草开始快速生长,但不是正常的绿色,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蓝紫色——和瑟琳娜培育的导电藤蔓很像。
“地下生物在吸收凝胶。”她喃喃道,“通过植物根须作为媒介。”
这意味着什么?地下那个存在在主动收集能量?它有自己的意识?还是某种本能?
时间不多了。监测仪显示,窗口的稳定时间还剩四十分钟。
“我们回去。”Nova说。
返回庭院的路上,她思考着这个新发现。地下生物、时空凝胶、裂缝能量……这些之间似乎有某种生态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的锚点计划可能需要重新评估——他们可能不是在修复一个“破损的系统”,而是在干预一个正在形成的“新系统”。
回到庭院时,张师傅和李师傅已经开始工作。铁匠铺里炉火通红,张师傅在锻打导引杆;木工房里刨花飞舞,李师傅在制作支架。看到Nova回来,张师傅擦了把汗:“姑娘,第一根杆子快好了,来看看合不合要求。”
Nova检查了半成品。虽然工具原始,但张师傅的手艺惊人——导引杆笔直,直径误差不到半毫米,螺纹清晰均匀。
“很好。”她说,“照这个标准继续。绝缘支架呢?”
李师傅递过一个半成品。硬木材质,榫卯结构严丝合缝,表面已经开始涂刷桐油。
“干燥程度不够,但用火烤过,应该能撑住。”他说,“控制箱的图纸我看懂了,但里面这些隔层尺寸,姑娘得再确认。”
Nova测量、计算、指导。时间在流逝。
窗口那边,林墨开始发送提醒信号:闪烁的光,表示时间还剩十五分钟。
“我得回去了。”Nova对工匠们说,“零件制作完成后,苏姑娘会教你们组装。记住:导引杆安装时要绝对垂直,用水平仪校准;绝缘支架要完全干燥后才能涂第二遍油;控制箱内部的线路图在这里——”她递过一张防水的、画在油布上的详细图纸,“严格按照线路连接,不要自作主张。”
张师傅和李师傅郑重接过图纸:“姑娘放心。”
Nova又转向苏月华:“凝胶移动的情况我记录了,回去后会和团队分析。你们这边继续观察,如果凝胶再次出现或有其他异常,及时通过窗口联系。”
“明白。”苏月华点头,“姑娘保重。”
Nova走向窗口。穿过界面时,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窗口稳定性在下降。她踉跄着回到仓库,被阿尔里克扶住。
“窗口要关闭了。”Nova喘了口气,“但任务完成。工匠们理解了要求,已经开始制作。三天后应该能完成所有零件。”
林墨松了口气:“很好。那边情况如何?”
Nova汇报了凝胶移动和地下生物可能吸收能量的发现。林墨听后沉思。
“如果地下生物在主动收集能量,那它可能不是被动存在,而是有某种……目的?”她说,“瑟琳娜一直说它‘饿’和‘怕’,但如果它在吸收凝胶,那‘饿’可能是在进食,‘怕’……”
“怕被干扰?”海德推测,“或者怕被我们发现它的真正意图?”
瑟琳娜这时走过来,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兴奋。她用手势和画图解释:刚才Nova在那边观察凝胶时,她通过水滩感知到了强烈的能量流动。地下生物确实在吸收凝胶,而且吸收后,它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从单纯的“饿”和“怕”,多了某种……“满足”?
“它吃饱了,所以满足了?”林墨猜测。
瑟琳娜点头,但又摇头。她画了一个更复杂的图:一个圆圈(代表地下生物),周围有箭头指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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