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宁在换过新褥新被的锦榻上,翻来覆去,久久难眠。

听沈妈妈说,晏家长女晏云卿貌若芙蓉,温婉贤淑,与那位主君感情深笃。卿娘走后,主君几回寻死,因怜两岁的小公子无人看顾,最终作罢。

是以,这锦榻软被烟罗帐,曾为晏府主君和夫人共卧之地,她哪能睡得安心?

沈妈妈怕她认床,未灭床头的燃着红烛。她大睁着眼,手指摩挲着枕畔一叠锦丝绣花的月事带,脸上神情尴尬万分。

沈妈妈从主君那里回来后,劝她先在这屋里住下,没带回主君染血的衣袍,却带回她需用的闺阁私物,还有一套放在她脚边的锦绣衣裙。

令她羞耻难当的,是沈妈妈说,这些都是主君让带回来的。收下这叠月事带,她的脸一直烫到现在……主君心思细腻到令她无地自容!

在榻上折腾良久,她回想着来京一路的不易,揣摩罗天师抵京的日子,如何在天师进观之前与他搭上话,以及往后落户京城的生计,还想起了张翼虎……寅时头才昏沉沉入眠。

只这一眠,又陷梦中。

梦里,张翼虎被一伙恶人压在身下,乱棍如雨朝他身上打砸,他扬挣起血流满面的脸,不声不吭,就盯着她看。

她哭着冲过去,冲那伙恶人扬起手中刀,刀过血喷……

惊然醒来,鸟鸣声先入耳,明灿灿的光再入眼,她转眸四顾华屋锦榻,方知是梦。撑身而起,双手捂脸,哽咽良久。

梦里,张翼虎死盯着她看的眼睛里,满是伤心和绝望。

他霉运缠身,沿路再被人打了,没了她的帮忙或许会死。他若死了,他那病重的娘怎么办……明明不欠他,为何她心头却欠?

沈妈妈挑帘进来,见她已经在榻上坐起,过来坐在榻边笑盈盈问:“宋娘子,夜里睡得可好?”

她赶紧松开捂脸的手,垂着眼帘强笑道:“有劳沈妈妈费心,睡得很安。”

沈妈妈未察她红着眼圈,倾身伸手,将榻尾那套衣裙拖过来,抖开道:“这身衣裙是新的,今日就先凑合穿上。你那套旧衣染了血,便就弃了吧。”

那套麻衣虽然粗陋,她穿着却颇为合身,还是张翼虎花光了身上钱买的,她心头不舍,局促道:“还、还能穿的。”

沈妈妈将衣裙递给她,叹笑:“主君府上,哪会缺你穿戴?不过你若想要,回头我让人今日帮你洗了。”

她赶忙接过衣裙抱在怀里,冲沈妈妈歉然一笑:“不劳费心了,还回来就成。我今日要向主君辞谢,等不到。”

“过了一夜,你依旧要走?”沈妈妈讶然,遂起身道,“那待你吃罢早食,我领你见主君去。我给娘子打水去,洗漱后就出来吧。”

沈妈妈去后,她拿起衣裙细看。

楚玉香坊未开前,楚家早年在益州开着织坊。彼时她虽年幼,却常被穆云香遣去织坊做清扫库房的活儿,她通过坊里织娘认得不少丝材。

这水绿的半袖衫子,轻柔细腻,当是绿晕锦;绯红嫩黄相间的交窬裙,柔顺垂滑,竟为名贵非常的鱼牙绸。

晕锦名贵,鱼牙绸更是稀罕物,乃新罗所产,常为宫廷贡品,为何晏府却有?也哪是她配穿得?她紧张回头欲拒,沈妈妈却已出屋。

她又将目光落回,手边仅这一套衣物,若再让人换送太过乔情,心头几番挣扎,只能穿了。

未几,沈妈妈端水进来,见她已经穿戴好,放下水盆上来将她上下惊讶打量:“夜里就听婆子们说,宋娘子跟夫人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我眼招子浊了,竟未觉得。宋娘子现换上这身衣裙,屋里又通亮,我打眼一望,真当是夫人借躯还魂了哩!”

楚昭宁怔怔望向沈妈妈:“一个模子刻出?何意?”

沈妈妈张了几张嘴,将话收住,没有应她,笑着手指水盆:“快去洗洗,梳好发就出来,厨娘马上就送饭菜汤药来了。”随之去了外屋。

楚昭宁洗罢手脸,坐去妆镜前,草草梳绾起一个灵蛇髻。将旧木簪插入发髻中时,她听见沈妈妈在与人低语。

“夫人旧屋由来不准人住,就说主君为何抱她来这屋里躺着,原她真与夫人极像。”

“明天夜里我送汤药过来,就瞧着她像。同你说,偏你不肯信。”

“这不信了!主君何曾对救回来的人这么上心?可昨天夜里,连月事带都红着脸命我给她备好,还叫我收了她的污衣莫还。她今日这身扮相,正为往昔夫人所好,扮上后活脱脱夫人再生。”

“咝,怕是主君起了心思吧?不过,主君这么些年不续不纳,对夫人念念不忘,心头也苦。若她品性好,往后对小公子也好,我们这些受惠老主君、主君多年的人,也算欣慰。”

楚昭宁听得眼眸怔然,手头的木簪一松,“当”一声坠地。

“莫说了。”许因听到内屋声响,沈妈妈低促道,又喊,“宋娘子,宋娘子,厨娘将饭菜汤药送来了,快些出来罢。”

“来了。”

她心慌意乱地应了一声,将木簪捡起草草插入发髻,起身去了外屋。

一餐饭食吃得没甚滋味,更觉周身有若针扎,她草草吃罢便向沈妈妈道:“我先去向主君辞谢,再去给二公子赔礼道歉,还请沈妈妈带个路。”

沈妈妈笑着起身,扬手指出雕花窗棂:“主君今日一早就来了后院,就在对面的东厢书房里等着,我带你过去。”

一早就来了后院?楚昭宁打眼望出窗棂,目光落向对面的屋子,又垂眸自顾,心头慌了。

虽承了他的恩情,也怜他命苦,可他命人收起她的污衣,隐逼她穿上亡妻喜好的衣裙,还一大早来一旁候着……她除慌乱,还甚为难堪和不悦。

沈妈妈领着她出了门,在院子里未走两步,便抵近了东厢房的门。

“主君,宋娘子来了。”沈妈妈就当院站着,冲临院大开的窗户喊了一声,又向她笑道,“进去吧,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了。”

楚昭宁目送沈妈妈离开,无措立在屋阶之下,久未动身。

若没听到沈妈妈和厨娘的那番话,便她心头羞惭,也能坦然向杜枕山叩谢深恩。可她终究还是听到了。

许是久未见她进门,杜枕山平淡道了一句:“进来吧!”

楚昭宁腻迟须臾,提裙滞缓缓步上台阶,跨进门槛,左右两望堂屋两侧紧闭的门,不知何往。

杜枕山好似长了眼睛,又缓声:“书房在正堂右侧,推门进来就是。”

她轻脚走到右边门前,双手虚滞于空中,久久未肯推门,他在屋里却也没催。

丑媳妇终归是要见公婆的,这声谢,她也须当面向杜枕山敬上。

抑着跳乱了的心,她一横心推开门,望入满眼帘明媚的朝阳。

朝霞满屋,杜枕山身着素底金竹的云锦翻领袍,两片袍衽松松散掩着,竟然未系未束。发冠未戴,乌墨发丝披散满肩,伏坐在书案后,疾笔在一叠案卷上写着什么,神情很是专注。

听到门开,他眉眼未抬。

一见他这副散闲的扮相,楚昭宁蓦地就垂下头去,人未近,口未开,脸耳先红。

昨天夜里他来,见她仅着内衬衣裤,立时就背过身去,当是个在意礼数和体面的人。眼下他却敞胸散发,如此随意?

“昨夜忙到子时误了工夫,今早急着将手头事项办了,就随意了一些,勿怪。且先坐坐,容我将账目理清再说。”

正想着,杜枕山头也未抬地先开口,若知她心头所想一般,语气平淡随意。

她倒是听沈妈妈说过,昨日小公子癔症犯了,杜枕山夜里一直陪着,想是他因此误了事务,今日起来赶早。

她腹中连篇累牍的谢恩腹稿,被他一句话堵了,只能应了一声:“嗯。”

可她打眼四望屋内,仅见他那书案面前,有一张圆凳孤零零摆着。

纵她尴尬离人太近,也不好当屋傻傻杵着,只能走过去,半侧着身子隔着书案面他坐下,双手搁在膝头,低垂着眼帘静静等候。

一等良久,屋内唯有杜枕山翻动纸张、笔尖走墨的声音,还有她因紧张而轻促的呼吸声。

好在等得够久,他也显得颇为冷淡,全神贯注于手中事务,并未抬眸看她一眼,她这才平复了难堪和忐忑的心情。

暗忖,显然是沈妈妈和厨娘多嘴乱说,也是她多心、多想了。

等得百无聊赖,他又一言不发,她抬眉转眸悄然打量屋子,又将目光悄摸摸移落到杜枕山身上。

五月的太阳出得早,辰时头,阳光就已亮得晃眼。

金灿灿的阳光,从侧面的雕花窗棂漫进来,将杜枕山的脸照得如玉染霞,长睫如翼轻扇缓振,若蝶驻花上。

他擒笔的手也煞是好看,白若羊脂,纤长如葱。

楚昭宁垂睫看了看自己的手,竟觉他的手,比自己的手还要好看几分。

“长平,长平——”杜枕山倏地出声长唤,却未抬头,“砚池墨干,快进来为我添水研墨。”

被他这声长唤,惊得心都漏跳了半拍,楚昭宁霍地抬头朝他望去。

“长平、长平——”他依旧眉睫未抬,“快快进来。”

楚昭宁远山眉一蹙,回想起进屋时,没见有人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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