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页面上,跃动的礼盒化作白光,盛放开来,将余欢吞噬其中。

目之所见,是模糊的画面。

昏黄柔光中,依稀可见玻璃制成的两扇门。

门敞开着,有更明亮的光从其间溢出。人影摇晃,余欢能听见里头的欢笑声。

这是什么所在?

一间手作室。

——再一次,答案与问题同时出现。

余欢已经习惯“通”带来的便利,并未将注意分给这新奇场景的名称。

觉知流动着,她的视野循光而入。

入目先是两排木架,其上摆满颜色各异的陶瓷器具。

长着耳朵手把的杯,荷叶模样的盘,花朵状的碗……

应接不暇。

而后,是两张长长的木桌。

木桌旁,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满是兴致。

室中人,或摆弄手中的泥胚,或坐在一口旋转的圆锅前将泥胚拢塑成形,或持着画笔为其涂绘颜色。

原来木架上那些并不规则的陶瓷,便是这样制成的。

真有意思。

“老板,多久能过来取?”

“两到三周,两位美女可以加一下我们的公号,到时可以在公号问进度。”

“好啊,我们扫你?”

两道声音将余欢的觉知引了过去,她见到一处柜台。

年轻女孩儿握着名为“手机”的发光方块操作。

“加了。”她们将方块给柜台后的人看了眼,“总共166对吧?”

说着,又拿手机对柜台上一个小立牌照了一下。

指尖在发光的方块上快速跃动几下,如光中轻飘飘的浮尘。

“微信收款——166元。”

有活泼却僵硬的女声道。

余欢知道,这便是完成交易了。

好似一阵风吹来,本就如梦似幻的画面如水面晃荡起来。

晃荡,晃荡,化作轻烟,随着一呼一吸,抽丝而去。

余欢睁开眼来,如凫水者浮出水面重得呼吸。

深深地,她深吸一口气。

胸腔随之活泛起来,不如说,过于激动,近乎狂喜了。

她在画面中所见的那门生意,在大乾一定还未被发现吧?

想至此,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余欢竟有些怕他人抢先,恨不能当下就将那生意一一复刻。

——不可能。

在大乾,制造陶瓷的技艺只得代代相传,未经官府许可,将之流入市面是重罪。

余欢却并不沮丧,只是冥思苦想。

那家店卖的不是陶,而是卖一场玩耍。

是啊,谁不喜欢娱乐心绪的玩耍呢?不仅是孩子们喜欢玩,大人也难以拒绝。

小孩有小孩的玩乐,她先前卖的竹铃便是。

大人们呢,余欢竟先想到赌钱——那么吃喝嫖赌都在其列了吧?

不,一定还有其他的玩乐。

必须得是她张罗得起,又不招人耻笑的玩乐。若是老少咸宜,就更好了。

想破脑袋,想至天光微亮,无果。

一声长长的鸡鸣,撕破夜色与曦光纠缠不清的边界,天边被染出橙红色的霞。

村子醒了。木门吱呀开合,灶房传开细微的响动,阿娘也醒了。

余欢却不敢醒。

若她现在起来,便没有理由不跟阿娘去地里——不是阿娘会强硬带着她去,而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应当要主动帮大人分担活计,哪怕她到了地里什么都不做。

十二年的光阴里,她所耳濡目染,所被教导的,便是这样的信条。

但此刻,余欢将自己藏在被窝里装睡。阿娘一定不舍得叫醒她。

让她做个坏孩子吧。如果她跟阿娘出门,就没有机会去找林千宴了。

余欢这样想着,再次涌出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几乎要爱上这样的痛快,超越一切规则束缚的痛快。

不知不觉,余欢整个人放松下来。徘徊了一夜的困意,终于得以趁虚而入。

吕桃芳来叫余欢时,便见她瘦巴巴的小脸半掩在被子底下,露出来的部分枯黄黯淡,可怜不已。

地里的活不多,吕桃芳果然没有将余欢叫起,只轻唤两声道:

“欢儿,娘出去了,你再睡会儿。灶上温着青菜粥,还有两个饼,起了记得吃。”

“娘中午不回来了,粥要是不够,你再熬上一些,但要小心,知道吗?”

“知道了娘……”

余欢咕哝着应了,声气含糊,仿若梦呓。

倒不是装的,熬了一夜,她现在实在累极倦极,睡得很沉。

直至日上三竿,余欢才悠悠醒来。

日光穿透闭合的窗,早已将屋内照得清楚明白。

片刻的恍惚后,余欢猛地坐起。

什么时辰了?

她一面囫囵把衣鞋套上,一面谴责自己。

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打开房门出了屋子,烈日高高悬在天中,刺得她眼前发黑。

都午时了,娘肯定要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她本来是计划早上去给林千宴送东西的。

“娘中午不回来了……”

脑海中忽然浮响起晨时听到的话。

急匆匆冲进灶房,掀开锅盖一看,青菜与米粒的香气扑鼻而来,余欢心跳一滞,愣愣地笑了。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这惊喜叫她连饿意都不觉。

翻出家中仅有的一个饭罋,余欢将锅里的粥尽数盛了进去,以屋后的芭蕉叶及纱布蒙于罐口,又用草绳扎好。

两个饼子不用怎么细心,直接包在余下的芭蕉叶里。

又找出背篓,把饭罋和包好的饼子放了进去,余欢出门了。

一路上,她做贼一般左瞄右瞧,生怕遇上村里人。

一面警惕,一面竟还忍不住浮想联翩——

可惜蜂儿不能久放,又只有一点,她与阿娘前夜便吃完了,不然也可以偷偷给林千宴带上一点。

不过就算有余下的,林千宴也不会吃吧?或者,不敢吃。

想象着林千宴见到蜂蛹面色发白的模样,她忍不住有点恶劣地露出笑来。

“小侄女儿,吃饭了没?去哪儿呢?”

一道声音将余欢吓了一跳。

循声望去,不远处停了一辆牛车,上面坐着照样吊儿郎当的秦三儿。

“我……”

余欢还没想好说辞,便见秦三儿将目光落在她背后篓子上。

“哦,去给你娘送饭啊?”又拍了拍车板,朝她开玩笑,“用不用捎你一程?”

“不用不用。”余欢连忙拒绝,“不是给我娘送饭。”

她没顺着秦三儿的猜测应话,却也不愿再编个需要一圆再圆的谎言用来遮掩。当然,她更不能让秦三儿知道实情。

于是为防秦三儿再次开口,余欢忙快步离开。

“秦三儿叔,我先走了!”

徒留秦三儿在原地,难得反思了下自己。

他长得很吓人么?

肯定不是。自信如秦三儿,深知他生就一副好人材。

那怎么余欢紧张成那样?

“莫非是我名声比之前更臭了不成?”

-

一路上,余欢总算未再遇到其他人,顺利来到那处隐蔽的小山洞前。

不知林千宴还在不在。

有些紧张的,余欢在藤蔓帷帐前唤道:

“千宴,你在里面吗?”

“余欢,我在。”

余欢松了一口气,弯腰钻入。

细碎日光借着摇荡的藤蔓钻入其中,照在林千宴的眉目上。

好俊美一张脸。

可是——

好苍白一张脸!

余欢被林千宴枯槁的形容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他的脸色看上去比昨日还要更差。

对林千宴,她本就问心有愧,此刻无法不疑心是自己的自私害了林千宴,顿时慌乱无措。

“你怎么样?你的脸怎么白得这么厉害,我不该听你的话的。”

林千宴面色一僵。

“为何突然这样说?”

余欢好似未听到他的话,只完全陷入了自造的恐惧中。

“千宴,我带你出去吧?你的伤太重了,我们没办法应对,再拖下去,你恐怕会更糟糕。”

林千宴觉察出她的焦虑:“余欢?”

“对了,秦三儿叔刚好来村里,现在下山,搭他的牛车,说不定天黑前就能到县——”

“你要把我送去哪里?”林千宴皱紧眉头道。

愠怒让他无法保持气度,不知何时抬手扣住了余欢肩膀,叫她不得不从幻想中抽身,只看向他。

“我不回去!我哪里也不去!”

他的眼眶微红,不知是生气还是什么导致。

余欢有些被吓住了,却也醒神了。

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把事情想得那样可怕。

“对不起。”

她张了张口,听见自己道。

“余欢,我们约定好了的。”

“对不起,我刚刚——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你会告诉其他人我在这里吗?”

“不,不会。千宴,我保证。”

“那你方才……”

“千宴,你再相信我一次吧。好不好?”

她抬头望入林千宴眸中,他也望着她。

四目相对,一切都在其中消弭了。

感受着渐渐于彼此间蔓延的平静,余欢透过林千宴漆黑的眼瞳看她自己。

那水光中的一抹瘦影,那信誓旦旦的脸。

原来林千宴所见的她,是这般模样。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该信,还是不该信。

——她又做一回坏人了。

她向林千宴保证不会违背约定,可她怎么保证?又拿什么保证?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此刻,此刻。只要此刻,她还未作恶。

只要此刻,林千宴愿意信她。

而林千宴也的确妥协了。

他向他自己妥协。他总是无法拒绝他人,更何况,是眼前示弱的余欢。

惊觉双手还紧紧掐在她肩上,林千宴连忙松手。

“对不起。”他羞愧又自责,“我把你弄疼了吧?”

“不疼。没事,我不疼。”

“哦,好。那就好。”

一时尴尬无言。

片刻后,余欢总算想起正事。

她将背篓放了下来,拿出里头的吃食。

“我给你带了吃的。”

“你偷偷带的?”

“嗯。你放心,没人知道。”

“不,余欢,我并非怀疑你。”

“那是怎么?”

“我不知怎么说好。”

“没事,等你想说了再说。”她善解人意。

林千宴犹豫着,很难为情。他并非不知民生疾苦,寻常人家,做饭只会将将好,甚至不够,哪会多出一人份量的饭食给他?

余欢已将一个小陶罐塞进他怀里。

“青菜粥,你没吃过这样简单的粥吧?”有些担心他不肯吃,“为了养伤,只能将就一下了。”

林千宴朝她笑了一下,道:“不将就。”

非是他虚言。

花红梨清甜,却也只能勉强果腹,他已经饿极,饿到近乎不知道饿的感觉了。

青菜粥清新的香味弥漫在狭小山洞里,钻入他鼻孔中,一下子勾起了饿意。

“好香。”这俊俏的半大少年极不雅观地咽了下口水。

余欢忍不住雀跃,与他怀里的青菜粥与有荣焉。

“那快吃吧,直接用木勺就着饭罋吃,我洗得很干净的。”

林千宴摇头:“我们一起吃。”

“啊?”

“余欢,你还没吃过对吗?这本应是你的午食吧?”

“没事,我不饿。”

“不要骗我。”林千宴固执的,“一起吃。”

“哎呀,我真的不饿。”余欢有点羞恼,“你有伤在身,多吃些才能好得快,这样我才放心。”

林千宴话语与眉目间的感激之情毫不遮掩,叫她不自觉飘飘然,仿佛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情。

同时,她又生怕自己真的会在某一刻背叛林千宴。如是一想,林千宴的目光便成了一簇火,热烈得令她无处藏身。

可她不得不逃避,没有人会希望自己不那么光明的一面被照见。

于是又道:“你再客气,我就生气了。”

“好,我这就吃,你别生气。”

“嗯。”

“谢谢你,余欢。”

“……还有饼子,你快吃!”

“两块?我们一人一块。”

“我不饿。”

“我吃不下了,一起吃吧。你不吃的话,我也会生气。”

“林千宴!你学我!”

“嗯。”

“你还承认!真没想到你这么坏心,这才两天你就暴露本性了。”她故意道,想羞一羞林千宴。

“哈哈。”林千宴笑了笑,看起来未放在心上,递过一块饼子,“一起吃吧——莫非你在饼子里下了毒,不敢吃?”

显然,在这场逗趣性质的交锋里,余欢惨败。

她小声哼了一声,夺过那块饼子,泄愤似的狠狠咬下一口。

啊,甜的。娘在饼子上抹了蜂蜜。

吃着饼子,余欢去看林千宴,发现他面色比方才好了一些。

真正让她安心的,是林千宴的精气神,不仅比昨日好,甚至及得上他们初见那日。

似乎,比那一日还好?

他很放松。

情绪是会传染的东西。很快,余欢也倚靠在洞壁上,共享同一份山风鸟鸣,共享相似的轻松。

“我昨夜做了个很新奇的梦。”余欢忽然道。

“梦见了什么?”

余欢微微一愣。她就这样跟林千宴分享秘密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将在花非花中的所见向林千宴一一描绘,般般叙述。

待说完,不免忐忑。

怕自己将“梦”毫无保留托出,惹来猜疑。又怕林千宴不解她所说的画面,认为她的梦无聊。

不过——

“的确新奇!可惜大乾绝无可能有这样的陶艺铺子,不然一定要去体验一番。”林千宴道。

“是呀,谁说不是呢。”余欢不敢将野心说出,带着些许扭捏刻意引导,“或许不久之后也会有人以相近的方式卖些其他东西吧。”

“嗯。”

林千宴没再说话。

余欢有些失望,面色讪讪,亦尴尬地沉默了。她咬着舌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要把秘密告诉林千宴。

真蠢。

瞧,丢脸了吧?她自以为了不得的东西,在人家那儿讨了个没趣。

又忍不住猜忌,会不会林千宴不是对这“贩卖玩耍”的事儿不感兴趣,而恰恰是有兴趣,所以另有居心?

人心如此——人心,那颗空虚匮乏,永远需要跌宕起伏以体受“活着”的感觉的心。

她的心,蠢蠢欲动,不由自主地患得,亦不由自主地患失。

一旦恶意地揣测,便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她又想起,挖小土狗那日,定真似乎曾提起过,林千宴出身巨贾之家。

商贾之子,必也有精明的经营头脑。

所以,林千宴是这样的么?他会把这秘密据为己有么?

无知无觉,余欢面上开始阵阵冒汗。

她下意识去看林千宴,他敛目垂眉,显是正在沉思。

看吧,他果然——他竟然!

林千宴的声音打断了她无限延伸的念头。

“我倒觉得,你可以做一做这第一人。”

“什么?”余欢惊愕。

林千宴挣扎着将身子坐直些,重又靠在洞壁上,侧首看她道:

“可以把陶胚换成未经彩绘的面具。”

“面具?”余欢将他的话细细咀嚼一遍,眼露惊喜,“好像真的可以!”

“你也觉得可行?”见她高兴,林千宴亦欢喜,又继续说,“先找会做面具的匠人制好白坯,你再购置些价廉的颜料,待热闹些的集日,便可做贩卖玩耍的第一人了。”

余欢被他引得心驰神往,反应道:“哎呀!下月就是中秋了!听说县里每年都会办灯会,一定很热闹。”

林千宴闻言,笑道:“那万事俱备了。”

天时地利人和,在设想中,一切太过顺利,顺利到余欢不得不连忙检查一番,看看是否当真可行。

不想才稍稍一捋,那激动的心火即刻被浇灭了。

“面具的白坯应该不便宜吧?”她轻声道,低落的,“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会制面具的人。”

林千宴微怔,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他抬手在怀里、腰间寻摸,须臾,无声懊悔。

余欢的苦恼,他亦苦恼,可惜身无长物,爱莫能助。

只能同她一道苦苦思想。苦思,苦想,还有什么比面具更适合的?

山洞之外,日影温柔地,缱绻地漫过。

不知过了多久,余欢贴心地出声打断了这无止的求索。

“唉,不想了。我们说点别的。”她起了个话头,“说起中秋,徽州的中秋是怎么过的?也办灯会吗?”

“徽州的中秋……”林千宴陷入怀念,“我也许多年未在家中度过了,四年?不,五年了。”

“为什么?”余欢惊讶,“你这几年不在徽州吗?”

“在徽州,不过中秋时,我都在书院。”

“真不容易——那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九个月前,随师父一道过来。”

“师父?”

“嗯,我师父是临江府人氏。”顿了片刻,他才补充,“我与他学画。”

“噢!”余欢恍然大悟,“难怪你画得那么好。”

“寻常吧。”林千宴似乎兴致不高。

余欢敏锐地听出他不愿细谈,于是道:“我们扯远了,你还没跟我说徽州的中秋是怎么过的呢。”

“白日里互赠节礼,晚上赏月、吃月饼。至于灯会,我只在年幼时游玩过,只记得很热闹,其余倒记不太清了。等我学会识文断字,每年中秋,父亲便会广邀有才之人,在家中举办一场诗会,我需得在旁听学,或者也吟上几句,中秋的灯会,便再也没机会逛过了。”

“这样啊……”

不知是感受到他的情绪还是什么,余欢莫名惋惜。

“我也只逛过一次,也是好久好久之前了。”她故意俏皮,试图使他轻松,“所以我们还挺有缘的,对吧?”

林千宴看她,弯起唇角,笑了。

“对。”他说,“你也同我讲一讲吧。”

“中秋吗?好像也差不多。不过,娘每年都会煮些板栗和花生。”

“灯会呢?”

“特别热闹,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平日里见不着的东西。”余欢托腮,眼中浮起兴致,“有各式各样的灯,还有很多扇子、面具、首饰之类的,对了,还有风筝,我去灯会那一年,我阿……我家人就给我卖了一只风筝,我还记得那风筝的图样很特别,像只鹿,当时好几个人都想要呢。不过没过多久,风筝就……坏了。”

余欢忽然停住。

林千宴留意到她话语中的两次语顿,以为触到了她某些隐私。

“听起来很有趣。”他不知如何不露痕迹地安慰或略过,只得这样说。

余欢目光放空,似乎并未听到他的话。

林千宴有点尴尬,抿了抿干裂的唇,又道:“小鹿模样的风筝,我也还未见过呢,坏了真是太可惜了。”

话到一半,林千宴便觉出不妥了。若坏掉的风筝是余欢在意的东西,他实在不该再提。

由是热着一张脸去看余欢。

余欢也转头看他。

目光相接。

电光石火,不必言语,他忽然懂了她所想——他也忽然想起——

“风筝?”他眼前一亮,如是问。

“对,就是风筝!”余欢欣喜欲狂,如是答。

“无论是原料还是制作的匠人,风筝都比面具更易得,的确可行。”

“而且老少咸宜,大人小孩儿都会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想到,我们苦苦思索之物,最后竟是通过闲谈得来的。”

“是啊!”

余欢亦心有感慨,这感觉很像她兑换百分点后的峰回路转。只是不等她察觉,便被兴奋冲淡了。

她急切地问林千宴:

“我们谁先提到中秋的?”

“似乎是你?”他回想片刻,朝她笑,“对,你先说到下个月是中秋,看来你的功劳大些。”

“好像的确是我先说的。”余欢有点飘飘然,却还矜持,“什么功劳大些小些的,要不是你先说面具,我也不可能说到下月过节呢,你的功劳也大。”

“都大,都是大功臣。”

“哈哈,这么说,你是林功臣?”

“正是,余功臣?”

“林功臣!”

“余功臣。”

小小一方天地,满是欢声笑语。

此刻余欢恨不能可隐身缩地成寸,好去窥一窥风筝是如何制成,是用什么做的?会用到竹条吧?又恨不能将手化为刀,即刻便砍些竹子做风筝。

林千宴似是坐得不舒服,动了动。

余欢闻声回神,待要关怀他,才发觉他身侧的三截木干已空空如也。

动作比话语更快,她站起身来,越过他将木干抱进怀里。

“我去给你打水,你等着啊。”语气轻快。

脚步也轻快。

如一只饮蜜的醉蝶,轻轻悄悄,翩翩飘飘,飞出洞穴,游过杂乱野径,荡至清溪旁。

溪水潺潺,更叫她心绪激昂。

本该先打水的,实在得意忘形,在溪边蹦跳三两圈,才勉强压抑着这欢喜,蹲在溪边舀水。

清浅的溪映出一张红彤彤的脸,嘴角还残留压不住的笑意。

哎呀,刚刚她在林千宴面前,也笑得这么怪吗?

不能笑了,不能这样了。

不敢再看水中那又蠢又丑且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自己,余欢匆匆打满水,逃也似的离开了。

返回的路上,林间有一抹远远的红闯入视野,余欢不自觉走近了,定眼一看,绿叶丛中,长条状的红花挤作一簇。

原来,是盛放的一串红。

秀水村的小孩儿们最喜欢这花,揪下一朵来,含在嘴里一吸,花蜜又凉又甜。

林千宴一定没尝过。

又是惊喜,天助我也呀!

——打住。

闭唇鼓气,余欢顶了顶笑僵了的脸颊,摘了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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