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间涂抹成旧色的居民楼楼下停放着一辆亮面黑的宾利,与该环境相搭犹如方枘圆凿。

午后的斜照映在车面的渐变灰流影中,透过车窗,内部一只皓白的手从档杆上抬起,颀长的手指点去了中控屏上的接听键。

不俟他启齿,齐雅的声音便急匆匆地蹿在车内扩展:“你现在在哪里呐?没事就赶紧回家里一趟,有急事。”

陈斯辙甚至未能问出这件急事是什么就被挂了电话,不过他也没多在意。手又落回了档杆上,指腹贴着水晶档杆头,冰凉的触面与车内的冷气皆在喊他快醒。不自禁敛起的双眉下是蓄着思虑的眼,难以醒。

修道前他以为天命由己,修道后方始发觉,人生有太多不可控。

现如今,他连身体都不可控。

眼前又腾起先往时闻黛抽着烟的模样。他不喜欢闻烟味,也不喜欢抽烟的人,但没有不喜欢她。

第一反应不是嫌烟呛,而是不自主地想,她有什么过往。

是什么过往,才雕出她那样的眼,才造就她那样的灵魂。

引擎被发动,声响闯进他脑中,世界不给人太多沉浸的时间。从居民楼楼下经过的住户以及孩童暗悄悄地把视线往这辆只在市中心的马路上才得以过目的豪车上抛,拎着菜袋子的妇人拽着孩子的手退至墙壁前,目送着这辆车远去,车尾气成了告别。

跟着车疾驰的是风。奉安区是褪色的世界,而陈斯辙作为闻黛口中“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该回他的斑斓地域了。

这里本就没有需要他探望的律师,只有需要他护送回家的女士。

宾利停在与自己相搭称的地界,地下车库摆满了各类豪车。车门被叩上,陈斯辙闲庭信步地走去电梯前乘电梯上楼,他显豁是未把齐雅所说的急事当急事;毕竟在齐雅嘴里,让他赶回来帮她参谋佛像摆放位置也属于急事。

电梯门“叮”一下敞开,跟在其后的是来自客厅的谈笑声——两道都是女声。

自发地迈出去的腿起了撤退的念头,然而为时已晚。

正当陈斯辙妄图重新按下电梯钮逊遁时,齐雅幽幽的口气从客厅飘来:“站住。”

雍容优雅的贵妇人秉着端庄的微笑在脸上,拖鞋在瓷砖上踏出声响。她走过来不容拒绝地撅住陈斯辙的胳膊,抱个花瓶都嫌累的人,硬是把一米九五还健身的陈斯辙给连拖带拽地扯去了客厅,话是被她从维持着微笑的双唇间挤出来的:“医生说我心律不齐要注意情绪,你要是敢跑,我就敢晕。”

“……知道了。”被威胁的陈斯辙神气里掺混着无可奈何,别些人整形才能整出来的丘比特唇,长在他脸上成了不高兴的覆舟口模样,坐在沙发上仪态幽娴的女人正朝他注去脉脉眸光。

只可惜明月照沟渠,他连眼角余光都没撇给她。

齐雅强行把陈斯辙摁在女人身畔坐下,恍然中给人以强迫良家妇男屈从的既视感,她的手揿在陈斯辙的肩膀上没移开,身上的力气一部分用于压制他,一部分用于保持面部笑容,“这个女孩子叫许静,安静的静。她是我一个师兄的女儿,可优秀咯——才24岁就开办个人画展了,人家可是个艺术家。你就在这儿跟静静好好聊聊,她很有意思的,懂的也多;你要是没吃饭就带着静静一块儿出去吃,正好刚才在饭桌上她没吃多少。我去和我姊妹搓几把麻将,你们年轻人自己聊着昂。”

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归于甯宓,门咔哒响起又“咚咔哒”地闭上。陈斯辙跟着未消散的尾音挪到了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明显的疏离举动却似乎并未对许静造成影响,她恬淡地探身端起桌上的茶杯,低头呷了口茶,眼睑轻抬朝他睃去一眼,“听齐阿姨说你是律师,其实我对你也有所耳闻,行业内像你这么年轻的大par可少。”

“你也不赖。”敷衍的商业互夸,陈斯辙端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划点,心烦炳然。

许静掌心捧着茶杯,视线在斜签于另一侧沙发上的男人身上游弋。描摹过轮廓,她牵着唇抿出个笑,轻言慢语道:“看来你对我没兴趣。不过,我对你有。”

陈斯辙眉心一跳,只觉又来了一团大麻烦;他当即站起身,理平衣服上的褶皱,拿出对簿公堂时的语速:“时间不早了,许小姐来了应该挺久了吧,今天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你要是没事就再坐坐,我还有事,先告辞。”

然而大麻烦也顺势起身,女人把茶杯放回桌上,温婉的脸孔上呈着笑,“不了,既然你要走了,那我跟你一起吧。”

“不顺路。”

“我都没说我要去哪你就笃定不顺路?”

“是。顺不了,并且我没时间浪费。如果许小姐没有司机可以跟管家说一声,他会替你安排。我不会待客之道,见谅。”

陈斯辙举步生风,仿若身后有什么水火猛兽,匆遽地走去了通向停车库的电梯。

垂着的手指缓缓攥起,许静睇着他离开的背影,一声轻嗤从唇间溢出,低语道:“哪里是不会,分明是不想。”

-

亮着光的屏幕正显示着网银界面,粉白的指尖抵在数字下缓慢拖动。

卡里还有一千万。

闻黛把手机撂在床单上,她平躺在床上,睁着双无神的眼对着屏幕。

浆糊似的心和浆糊似的脑子在浆糊似的身体里,宁愿自己是浆糊。

“换作普通人家有这么多钱估计要高兴死……完全不够啊!——”郁气在心脏里宛如充在气球里的气,闻黛在放气;她冲着天花板喊,其实想冲着老天喊。

想要用金钱去和权贵建立关系需要的远不止千万,更何况她的诉求还大概率会让他们产生连带责任。这部分钱,她甚至不想动。

眼睛又酸了,泪往两处流。闻黛的目光又化成空濛,两瓣贴合的唇被掀开,喃喃着:“这是他们留给我的,是他们的命换的……我的父母,给我的遗物。”

是一串好虚渺的数字,是随时可迭换的未取出的纸钞。没一个有他们的气息,却组合出了他们,组合出了两条人命。

生活,抑或说命运,连缅怀父母的时间都不肯给她。

被她撂在旁边的手机倏地响起电话铃声,她翻过身把手机捧起;屏幕上正显示着钱艳的名字,不自禁地攒眉,心莫名悬起。

在电话接通的一刹,钱艳浸在哭腔里的嘶哑嗓音从听筒闯出:“小妹,你快过来,我求求你了——小桐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晚上突然高烧,我以为只是普通的生病就给他吃感冒药,结果今天早上他突然就抽搐起来,还不停地用脑袋往墙上磕,我没办法只能用绳子把他捆起来,他现在还在踢床。”

即使闻黛没戴耳机都能隐约听见电话对面的“砰砰”声,她立时三刻从床上翻下去,一壁冲去衣柜前扯着衣服,一壁拿着手机安抚钱艳道:“姐,你先把小桐给控制好了,不要让他伤害自己,我马上就过去!”

她把手机抛回床上,匆匆碌碌地扯着衣服换上了才又抓起手机,拖鞋几度和她作对要溜开,越急越乱似的。

闻黛跑去拎起自己平时用来装符令及小法器的包,大致检查了下内里的道具便赶忙冲出门。

视阈里仿佛再装不下外物,自动敞开静静躺在这座城市角落的那一片灰色。那里有个人,有条命,在等着她去救。

于是恰好赶到楼下正准备给她打电话的陈斯辙所见的画面是这般的——单元门被小炮弹似的来人给撞开,转了一百八十度咚得砸在墙壁上,齐腰的长发没被扎,掀腾在风中如黑色旌旗,细瘦的胳膊正搂着个被塞得鼓囊囊的帆布包,闪过的侧颜使陈斯辙辨认出她的身份。

“闻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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