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禾自然不会拦着谢秋霜,三日后,一身寻常洒扫宫女装扮的谢秋霜出现在了安乐堂的后门。
孙茹没有来,她和冯娣本来就没有什么来往,只是与苏宜联系上,安排好了这次见面。
谢秋霜进去之后却没有着急见冯娣,而是走到一个无人之处,上下打量了一番面熟的苏宜,缓缓问道:“我记得你当初离开西苑的时候,便入了瑾昭媛身边,本以为能一飞冲天,怎么再次听到你的消息,却是在安乐堂?”
当日晚上孙茹走后,谢秋霜没有纠结冯娣是不是真的疯了,她是在思考这位和她一起守过门的苏宜,照理来说,她应当是未央宫的人。
苏宜摆了摆手:“陈年旧事而已,我只在未央宫待了三个月,自觉并不适合,便自请入了安乐堂。”
“那今日之事,是瑾昭媛知晓的吗?”谢秋霜还是不喜欢弯弯绕绕的耽误时间,一句话便开门见山。
“我自来到安乐堂,便只是安乐堂的人。”苏宜面色冷淡,从袖子里掏出一副叶子牌,“未央宫虽然势大,但不适合我,安乐堂虽然贫困清闲,却让人待的住。”
谢秋霜挑眉,恍惚之间记起与眼前之人相熟之后,对方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拉着她去隔壁打叶子牌,又有觉得有些释然。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权势的。
苏宜就是这样的人,起初她好奇,一盆冷水浇下来之后又回到了适合自己的地方。
不过谢秋霜也并不完全信任她,昨日便安排了乐山去查,今日乐水也在暗处跟着。
“我今日却是没时间与你打叶子戏了,”谢秋霜面露遗憾,耸了耸肩膀,“带路罢,我与故人去聊聊天。”
安乐堂说到底也只是没有充足的关照而已,其实并不缺各类物资。各宫废弃不用的棉被、旧衣之类的,没地儿处理,便在这里堆了几屋子,压根不担心冬日寒冷。
炭也有些碎的,只是不多而已。
谢秋霜进屋的时候,冯娣正蹲在炭盆前出神,身上已经不是白纱了,而是换上了厚重的旧棉服。
“你来了?今日我没有心思与你玩牌。”冯娣没有抬头,讷讷道。
苏宜没兴趣听她们说话,已经带上门走了。
谢秋霜便蹲在她面前,也低头看了看盆里的火星子,靠近之后一股热气涌动,扫尽了一路上积压的寒气。
冯娣抬了抬眼,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像突然闯入了一堆情绪,忍不住地变换各种表情,最终她选择捂住了脸。
“听说冯才人疯了。”谢秋霜不管她,蹲着脚有些不舒服,便自顾自地拖来一个四个角不一样高的板凳坐在炭盆边上,“看样子不像。”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冯娣的呼吸急促,身子起伏剧烈。
谢秋霜摇了摇头:“我为何要来看你的笑话?”
冯娣即刻回答:“因为你恨我,我搅了你进六尚局的机会。”
“但我因此想办法进了永宁宫,”谢秋霜顺着她的话回忆当时的事情,明明只是一年以前,却像是过了十几个春秋般模糊,“进入六尚局在当时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一条路而已,这条路走不通,我就走另一条。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已经忘了。”
冯娣脸上青白交加,她想到尚宫之位不过女官五品而已,而眼前之人已经随着主子飞黄腾达一跃成了宫女的四品!
“你的运气很好。”她咬牙切齿。
谢秋霜却皱眉:“怎么能说是运气好呢?”
冯娣打断她:“就是运气好。你的主子擅丹青,又坏了龙子,剩下龙凤双胎,一路晋升。这不是你运气好是什么?”
不是的,若没有她当初豁了命去想办法让病中的凌清禾留在宫中,又与她相互扶持,怎么会升得这么快?
不过谢秋霜懒得和她掰扯这些,因为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运气好,遇上的主子是凌清禾而非其他人,让她有了极速成长的空间。
“就算是我运气好,但你当时一飞冲天脱离了奴籍,不也是运气好么?”
冯娣摇摇头,似乎觉得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已经没有什么可遮掩的必要了,干脆拖了个垫子坐下,仰着脸看向谢秋霜:“其实我一开始就走错了。”
谢秋霜抿着唇没说话,冯娣便继续说:“你肯定听说过当时在御花园我不止见到了皇上的事情吧。”
“还有贤妃。”谢秋霜想起当时的传闻。
“对!就是她!”冯娣忽然笑了起来,“当时皇上并没有看上我,他甚至都不记得我叫什么,是贤妃,是贤妃让我留下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秋霜被她的状态稍微惊到:“为什么?”
“因为刘御女殁了呀。”冯娣低着头却抬着眼,眼下露出大段大段的眼白,眼里含着泪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倒真的有些宫妃的样子了,“当时我对你说我怕成为下一个刘御女,但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了。”
她顿了顿:“你猜我在未央宫每日都做些什么?”
“你猜不到。”她掀起自己的袖口,露出手上青紫交加的痕迹,“我在给王梓瑾当奴婢!但是我当时已经是才人了!”
谢秋霜深吸了一口气,她隐隐猜到冯娣过得不好,青兰投诚的时候也说过一些,却没想到是这样差。
“她白天让我给她端茶倒水,晚上让我替她洗脚更衣。其实我还是个奴婢,只是身份高了点。”冯娣闭上了眼睛,“其实这都还好,她有的时候还喜欢发泄自己的脾气,宫规让她不能对宫妃无理,但是可以对我动辄打骂。”
“所以你装疯到了安乐堂?”谢秋霜想要问得更清楚些,“可安乐堂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冯娣挑眉:“但在这里,我能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不是吗?”
至少瑾昭媛不会亲自屈尊来着安乐堂找她的麻烦,她有了在喝下毒酒之前先一头撞死的机会,只要是一个机会,就够了。
“你恨她吗?”谢秋霜的视线落到火焰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冯娣不用思考也能给出答案:“当然恨,不过我更恨我自己。我就是太贪心了,贪心到为了荣华富贵相信不该相信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
“其实我当时没有骗你。”她笑了笑,“我的确是被卖进宫里来的,不过是我自己卖的自己。我确实是为了讨个前程,只是当时穷苦,进了后宫这样的地方一时间被迷了眼而已。”
“但你不该算计旁人。”谢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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