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情盘膝坐在地上,托着下巴思考仙生。

这些日子,她时常回忆起九执。

许是和九执一样,睁眼闭眼就能看见青晏的原因。

毕竟,当年的九执就如现在的她一样,和青晏同行,并肩游历。

一路上风光无限。遇到了许多人,掺合了许多事,最后被命运推着,登上高台,慨然赴死。

像年猪一样。

自己该不会和九执一样,日子不多了吧?

公冶情用力摇摇头,把晦气的念头甩出脑袋。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找到出路才是正经事儿。

她站起身来,使劲儿把身上的砂砾甩掉。

一袭青衫再次恢复整洁,轻飘飘的,穿起来很舒服。

手里攥了团仙光,高高抛起。

这古怪的洞窟有某种奇怪的禁制,仙光离体不远就“唰”地灭了,周围依旧一片黑暗。

法术不能用、也不能飞行、神识也无法离体。

公冶情觉得,自己除了有具很难杀的仙体外,完全变成了个凡人。

找死化成个棍子。

她拄着找死,托着团仙光,沿着崎岖不平的甬道,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

晦暗的甬道,悠长而寂静。

不知道走了多久。

终于,前方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洞窟,一扇幽沉的黑色石门出现在甬道尽头。

公冶情长舒了口气,谢天谢地。

枯燥重复的走路,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变成了个鬼魂,被困在幽冥界的无尽长廊里,永生永世的转圈子。

她步伐轻快起来,伸手推向石门。

“轰!”石门被轻松推开。

面目模糊的人群,齐刷刷地转过头。

明亮的殿堂里,黑斗篷下。无数双放光的眼睛犹如鬼火般,看过来。

公冶情僵硬着原地。

“下次可不要来迟了。”靠近门口的地方,个子不高的人给她甩了件斗篷。

“快穿上。”

她从善如流地披上斗篷,混入人群,和大家一起盯着殿堂中间的祭坛。

祭坛通体乌黑,由某种没见过的玄玉修筑而成。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她一个也看不懂。

符文沟壑间,是泛着金光的暗红色干涸血迹。

最吸引人的,是祭坛上方吊着的那个人。

两条粗壮的、有倒刺的青铜色锁链自空中垂下,贯穿那人的肩胛骨,让他动弹不得。

嫣红的血,顺着青色的道袍滴落,在祭坛中央形成一个小血洼。

整幅画面极具冲击力,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垂死之美。

周围的斗篷人,也在讨论他。

“这次祭品的品质很高。”

“不是新飞升的小仙吗?”

“不是!”

“大祭司在青龙仙城见过他,应当是大荒时期的古仙。”

“日子真是好起来了!”

……

青晏的处境,看起来似乎不太妙。

公冶情静静站在人群里,一动不动。

她不相信,一个神明会如此无能,被仙困住。

等到小血洼变成大血洼,一个披着红黑相间斗篷的人姗姗来迟。

黑斗篷恭敬弯腰行礼:“大祭司!”

大祭司手里提着把尖锐的冰锥,步履匆忙。

“赞美寂灭!”他高声大喊,旋即用冰锥刺穿青晏的心口。

青年被固定着的身躯猛地挣扎了一下,接着归于寂静。

近乎于金色的血缓缓流出,顺着锥尾,滴在祭坛上,瞬间仙光大炽,刺得公冶情几乎睁不开眼。

流血,对于和天地日月同寿,躯体不死不灭的仙而言,算不得什么。

然而,这仅限于普通的血。

金血是仙的本源之血,数量稀少,凝聚着仙全部的法力道行,失去一滴,都会元气大伤。

此刻,本源之血,源源不断滴在祭坛上。

他的气息迅速的衰弱下去。

过了许久,金血仍在流淌。

人群中传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道君?”

“这可是大人物。”

“就这么被抓来了。”

……

祭坛上的仙光越来越亮,逐渐组成一副地图虚影,看样子,是仙界的疆域图。

大祭司咬破指尖,目光在地图上巡视着。

“嘀嗒!”的流血声,回响在空旷殿堂里。

几十息后,青晏就会殒命。

这一切,真的不是做戏吗?

公冶情脑中飞速思考着。

和青晏随行后,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像个设好的局。

她将神力灌注在眼睛上,缓缓睁开。

只见青晏全身的灵光都黯淡下去,几不可察。

只剩下心口还有星星点点的亮光,犹如风中的烛火,即将熄灭。

无论是不是做戏,都不能再等了!

找死从袖中滑出,悄然幻化成一把折扇。

正式进入仙界后,为了和过去的月脉传人割裂开来,她为找死设计了几种新的形态。

公冶情掷出折扇。

折扇在人群上方飞舞盘旋,洒下七彩神辉和金色神辉。

人群像是被无形的刀切开,分成两半。

一半的人纷纷捂住脑袋,声嘶力竭的哀嚎。

“啊!我有罪!”

“快杀了我!”

另一半的人则是眼球充血,祭出自己的本命仙器,向着周围的人狠狠打下去。

殿堂内,瞬间化作修罗地狱。

公冶情看着这一切,很满意。

无情心修出的神力,能干扰心境修为差的修士心智。

而光明心修炼的神力,至阳至刚,能净化一切污秽,亦能让罪人忏悔。

两种神力,用在这里都很合适。

祭坛周围,肉眼可见地混乱起来。

公冶情脚下生风,身形敏捷地穿过人群,溜上祭坛,绕开正在以一敌五的大祭司。

她足尖点地一跃而起,握住青晏伤口里的青铜锁链,用力一振。

青晏喉咙里闷哼一声,锁链随之断开。

她抱住青晏的腰,把整个人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膀上,选了个和来时不一样的方向,开始狂奔。

公冶情是神力的源泉,随着她渐行渐远,无情心神力抽离衰弱,斗篷人逐渐清醒起来。

已经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嘶吼声。

“杀!”

声音一点点大起来风,仿佛吼叫的人就在耳畔。

肺里火辣辣的,修术法的就是不如体修耐力好。

更别说还扛着个大男人,她腿脚发软,要跑不动了。

忽然,自醒来后一直禁锢在身上的枷锁一松。

能用仙力了!

公冶情停下脚步,微笑着转身。

到底是谁追谁?

手腕轻抖,折扇瞬间散开,化作无数根尖锐的针,朝着甬道激射而出。

张牙舞爪的斗篷人,顿时僵在原地。

旋即,他们脸上一点点渗出血珠,向前扑倒,一动不动。

针,将他们的识海并着气海一齐刺破。

满天长针,化作长龙,盘旋一圈后再次飞回公冶情手中。

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她鼻子微皱,总觉得风力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你杀了好多!”浩瀚的仙力波动惊醒了青晏。

青年躯体扭动,却不慎触碰到了胸腔的伤口,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

公冶情也累了,把青晏放下。

“你怎么被抓走的?我听他们说你是道君,就这点本事?”她盯着面无血色的青晏,挑了挑眉。

青晏声音苦涩:“道君?我……许多年前受过重伤,如今,怕是道君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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