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先谈心

二人低调行事的计划也随着五条悟的一时兴起而止步于此。当考试监督组的成员看到他们平稳落地，甚至衣角连灰都没沾上的轻松姿态，一脸麻木地迎接他们。

说他俩违规吧，又确实是到达塔底了。

说他俩没违规吧，连陷阱塔塔内都没进，计算时间的腕表都没拿到手。

在联络了所长，最终得到“认可他们合格”的回复之后，考试监督组的组员已经可以用云淡风轻的态度带着两人从外面的小门走进塔底了。参加考试的怪人年年有，今年尤其多。

看着空荡荡的地面，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是最早到达地面的考生。屏幕上的倒计时显示还有六十九个小时考试才会结束。他不由得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还有这么久啊。”

家入硝子用余光斜了他一眼，指了指一个偏僻的角落，示意他在别的考生到达塔底之前先在那儿蹲一会儿。幸好她记着这场考试有72个小时，还背了个背包带了点从天空船上薅下来的衣服。两人鬼鬼祟祟地把衣服铺在地上，席地而坐。

没有新的任务，也没有危险，五条悟难得关了无下限靠着墙开始打瞌睡。硝子摸了下他的额头，这会儿温度还挺正常的，看来是逐渐适应了。

她也想休息会儿，但此时实在是没有睡意。刚刚的一跃而下直接给她刺激清醒了，干脆盘腿坐着开始运行咒力，尝试用咒力覆盖全身。

她觉醒术式后的前三十年，几乎都在忙于用术式救治咒术师：咒术师的工作太危险，受伤是家常便饭，能够对他人施加反转术式加以治疗的却只有她一个——乙骨忧太作为唯一存活的特级，不去祓除咒灵而是窝在后方治疗一群实力远不如他的同伴实在太大材小用。

救人，治疗。

重复而机械的操作使她疲惫，这回连那个偶尔闯进来闹腾的家伙都不在了。

好在经过近十年的发展，咒术界逐渐出现了许多新生力量，她向以乙骨忧太为首组建起来的新高层建议设置专门的医疗部门，挖掘和培训新的医疗人才。反转术式的方法，她抓着对方一起编了教材；钱和资源，就从被逼着向大众公开咒术界信息的御三家那里出。

渐渐的竟也有了起色。于是那些轻伤的咒术师被分出去，只剩下那些濒危的重伤者会接受她的治疗。

在后半生难得的闲暇时光，她站在高专翻新了几轮的走廊上看那些孩子们练习咒术和体术，个个精神饱满、活蹦乱跳，隔老远就冲她喊“家入前辈好”。

她懒洋洋地点头，凝视着他们一次又一次运用咒力、使出攻击的模样。

咒术师用咒力覆盖全身，既可以大幅提升身体的基础能力，也能抵消一定的物理冲击和外来咒力攻击。

反转术式的咒力更偏向治愈和维持，家入硝子看着那层散发着淡淡光晕的白色围绕在自己身边，显得既温和又无攻击性。

“硝子，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个超大功率灯泡。”五条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嗤嗤地窃笑道。

她眉头一挑，眨眼间覆盖着浓厚咒力的拳头就重重落在对方的脑袋上。

对方发出一声痛呼后连滚带爬地退远了：“硝子你下手好重！我差点以为你被夜蛾附体了！”

他揉着脑袋夸张地抱怨，但家入硝子很确信，刚刚那一击最多就是有点痛罢了，一点印子都不会在他头上留下。

去而复返的五条悟挨着她坐下，伸手把左眼的绷带往下拉了拉，露出半只蓝色的眼睛：“在刚刚的一瞬间，我看到你的咒力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他指了指硝子现在还覆盖着咒力的拳头。

“平时你使出的咒力是正向的，大概是你用反转术式‘负负得正’产生的结果。但刚刚打中我的时候，你拳头上的那层咒力短暂地跌回了‘负的第一层’——也就是最原始、最具攻击性和侵蚀性的负面能量形态。虽然只有一瞬间，又被你的术式惯性拉回了第二层，但那一刹那……”

五条悟用手指在空中点了一下。

“……你拳头上的咒力爆发出了不输二级术师的强度。”

“现在入学重新去读咒术高专一年级，对于我来说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家入硝子托着下巴，难得开了个玩笑。

“恰恰相反！现在入学的话你可以赶上GTG担任班主任，一跃成为特级术师，把某个一意孤行的家伙揍得哇哇乱叫！”

对方似乎还没意识到，离他作为咒术高专一年级班主任的那个时间点，已经过去太久了。

想到那些，家入硝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最终变得平静。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开口道：“我当了一辈子的反转术式，咒力操作精度足够高，濒死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拉回来。但直到我人生的最后几年，我才意识到，我们都被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困住了。”

“拥有高破坏性无下限术式的你，都能学会反转术式来治疗自己。那运用反转术式治疗别人的我，为什么不能试着……用同样的原理去做点别的？”

五条悟没立刻接话，他撑着脑袋，眼神淡然而专注。

“你知道最令人不甘心的是什么吗？”硝子垂着眼睑，看向自己握紧的右手，“不是做不到，而是从来没想过去做。反转术式给予了我一切，也夺走了我的一切。”

“硝子——”五条悟突然拖长了声调，身体向后一仰，靠在了冰冷的墙面上，“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夜蛾当年没收我游戏机时说的那句‘悟，你本来可以做得更好’。”

他板着脸环抱双臂学着夜蛾正道的模样，末了又自顾自地笑出来。

“但夜蛾忘了说后半句——‘所以从现在开始做就好了’。”

家入硝子抬起眼。

“未来啊，”五条悟将双手枕在脑后，偏着头看过去，“从你决定尝试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如果当初’这种词，除了让现在的自己更烦躁之外，一点用都没有。”

苍蓝色的六眼对上对方深棕色的眼睛，他平静地凝视着围绕在对方周围的负面情绪，将那些不甘和懊恼一并收入眼中。短短数秒，那些情绪就如同漆黑的潮水一般被收了回去。

远处传来机关运转的微弱声响，大概是有别的考生快到终点了。

硝子没说话，只是沉静地注视着他。

真奇怪，在他们一起在高专学习的时候都没有如此交心过，分别了几十年，那些话却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更何况，”五条悟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如当年的意气风发，“——我还在这里，随时可以给你兜底啦。”

那只手远不及记忆里那般宽厚有力，却带着一模一样的、近乎荒谬的安心感。

她缓缓地向着对方伸出手，然后手心朝下重重地压在对方的脑袋上，把那头短短的白色炸毛揉成一团。

“笨蛋。”

那声叹息太过浅淡，还未成形便已消散在微凉的空气里。

在接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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