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台的夜很冷,门窗俱闭仍透寒风。

殷素同孙若絮躺在榻上,却并无睡意。

她微微撇头,只能望见横亘在厚衾间的青布包袱——为防止睡相不佳,伤着她的手腕脚腕,孙若絮特地琢磨出来的法子。

暗纹绸面上混着女医娘惯用的艾草气,也未能安住她神。

再朝远落眼,便瞧窗缝里漏进的夜风,吹得帷帐飘飞不止。

殷素逼自己松开神思,闭上眼安睡。

可就在这俱静之下,她听见一声低咳,隔着墙壁,却仿若在身后。

殷素睁开眼。

此方位一墙所隔,唯沈却一人。

如此深夜,他竟也未眠么?

低咳声再一次响起,有些急促。

殷素不禁暗忖,隔着一堵墙尚能闻声,那在沈却屋内,该是极重的咳喘了。

他的病拖着还未好么?

伴着时不时入耳的咳声,便搅得一点睡意也无。

或许是她心烦意乱,亦或许是旧日性子使然,殷素立起臂膀,朝后轻撞了两声。

恍然间,那声咳喘猝然停了。

阒然持续多刻。

殷素面上神色微松,意识逐渐缥缈松懈。

可下一瞬,那面墙壁处,响起分外清脆的三声敲击,一点点撞入她耳中。

清晰到她知晓那是沈却抬起手,以指做敲。

殷素蓦地睁眼。

酝酿出的那丝睡意全无。

她突然意识到,如今两人之间,该是只隔了那面并不挡音的墙。

我就在旁。

空寂之时,脑中莫名闯入此话。

殷素心念微动,琢磨“在旁”二字,心中竟泛起说不出的怪异。

她飞快将手臂缩回被衾中,继而闭上眼安分不动了。

风短暂停了一瞬,夜又静下来。

另一头的沈却正半支起身子,垂眼盯着榻后的那面墙。

搁放在被衾外的指节微动,耳却细细听着动静。

那屋中……是殷素未睡么?

撞声沉闷,莫非出了事?

思及此,沈却整个人都支起来。

泛凉的指节触墙,他垂下身,低唤了句,“殷素”。

冷气顺着阔露的中衣钻入,不由又勾起些咳意。

沈却忍了忍,以拳抵唇,到底是未出声。

须臾,又笑自己糊涂。

想来是这面墙并不隔音,咳声扰眠罢了。

只是,夜深至此,她仍醒着么?

翠柳常提殷素夜里少眠,常只能入睡两三个时辰,沈却如今亲自撞见,不由叹气。

苍天何苦将人蹉跎折磨至此呢,殷素从未有罪。

少时无奈于她的死缠烂打与傲气凌人,如今他却希望在那张面上能多显露几分。

至少,像一位还活着的女娘。

沈却直起身,复又躺回去。

罢了,只待南下将她细细养着,他便也不愧对,相拒几年的殷老将军了。

正躺定,窗棂处忽传来极轻微地攒动。

沈却移目,他并未起身,只盯着隐入灰暗里的窗棂。

一截细竹木戳了进来,借着些微月光,他望清了管口正丝丝缕缕渗入的烟。

沈却瞳仁骤然一缩。

他忙以衾掩住口鼻,盯住那截竹管,心里却想起方才低传来的两声撞击。

莫非殷素那儿,已然碰上不可出声的棘手事。

他心骤然沉静,不动声色自另一端俯身下榻,一面掩鼻,一面悄行至西南处取下窗茬,好叫屋内透风。

远处那截木管,仍在源源不断出烟。

如今并不知晓屋外几人,而目的显然是要将他们迷昏带走。

沈却忽而移目,望回榻间。

既如此,只能将计就计。

悬横的木杆终于没了动静,紧闭屋门被悄悄推开,接着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黑影抓着麻绳,正垫着脚朝床榻逼近。

他掀开垂立的布帘,举起沾迷药的布帕正欲倾身,突然只听“咚”地一声闷响,思绪还未转明白,人已昏疼倒榻。

布帘外,沈却掩鼻立在那儿冷眼打量。

他很快丢弃掌中已沾血的灯座,拾起麻绳,将人利落绑在里头。

扯下那人掩面巾子,入目熟悉面孔。

正是今日那位女掌柜的夫君。

沈却眸色一暗,转复拿起灯座,极快出门朝外。

却正好与那顶不开殷素屋外门闩的女掌柜猝然相视。

夜色将郎君的身影拉得很长,隐于暗光下的那张令人难移的面,正带着渗人霜寒。

他握着灯座,一步一步朝前。

“夜深,掌柜立在此,这是要做何?”

“我……我是来……”女掌柜吓得说不出话,连手中的木杆也抱不稳。

只听“吱呀”一声,那扇如何也撬不开闩的门霍然敞开。

孙若絮气冲冲扑到女掌柜身上,飞快扎了一针,而后反制住她的双手。

“阴险小人!竟敢意图夜半谋害,依我瞧,你们这无人的旅舍,才是藏着吃人的夜叉精!”

沈却见状,手中动作一顿,抬头朝里望去。

风毫不留情掀起垂立在旁的布帘,殷素正坐于床榻间。

隔着晦暗不明的影影绰绰,两双未眠的眸子撞在了一处。

一番动静,将沈家奴仆皆惊动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沈顷披衣而来,望清被绑在地堵上嘴的女掌柜,吃了一惊。

“父亲,此处呆不得了。”沈却动唇。

王代玉也正合好衣出来,望见此幕,不由凝目沉声,“动静都小些,先将她审清楚。”

“咱们只怕撞上了是非之地,能不能安稳出去,得看她了。”

沈却点头,随即又迎着殷素的目光踏步入内。

行至榻前,他才垂眸低问:“可有何不适?”

殷素摇摇头,“未叫她得逞。”话毕,目光又落回沈却单薄的中衣上。

孙若絮拍拍衣袍进来,才替她补道:“好在沈二娘留有心眼,嘱咐我睡前将门闩处绑绳吊重物,又及时发觉那杀千刀的女掌柜正朝屋里头渡烟,忙叫醒我快去开窗。”

“听见沈郎君声音,妾这才敢冒出来收拾她!”

沈却听罢,再一次同床榻间的女娘相视。

他们太久未相见了,战事与疼痛剥去殷素身间的傲骨,变作弱小且难离倚靠的疾苦人。

他记得如今的殷素需要照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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