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乌云蔽月,城南鬼市迎来了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刻。

狭长曲折的街道旁,一盏连着一盏大红灯笼,映得整条巷道明如白昼。小贩叫卖声,骰子滚动声,赌徒低声咒骂,与女人娇笑声交杂成一片和谐的乐章,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

街角一帮赤膊汉子正围着赌桌摇骰子,输红眼者撸起袖子准备拼命;往前是一座露天药摊,摊主面容狰狞,大肆鼓吹“九转还魂丹”,“破阳救命散”等祖传秘方。

破布门帘后头,是一处粗糙搭建的“花厅”,帘后春光隐约可见。窑姐披着薄纱,斜倚门口,烟眉弯弯地望着过路人。老鸨嗓音尖利如锥,谈笑间尽是诱哄与算计。

再往里走,黑布遮罩的暗摊,卖的是官府禁令的刀剑武器,摊主是位独眼汉,腰间斜插四把匕首,不允许任何讨价还价。

更深的巷口,人伢子正在私下交易,到处挂满“童子功”,“纯阳血”之类的招牌,令人毛骨悚然。地上蹲着几名乞儿,他们衣衫褴褛,瑟瑟发抖。

这里,没有王法,只有生存。

俗称“鬼市”。

夜色掩映下,李老爹一手抓着肩头的包袱,一手攥着阿喜的手腕,在灯火通明的鬼市街头踯躅前行。

火光映得李老爹沟壑难平的老脸,明明灭灭。不谙世事的阿喜东张西望,脸上一半是好奇,一半是嫌弃。

“这鬼地方,忒肮脏。”她以衣袖遮掩口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突然,一脚踩在一堆不明液体,黏糊糊,油腻腻,吓得阿喜跺脚尖叫:“救命,踩着脑浆子啦!”

李老爹咳嗽一声,“哪里有脑浆子,顶多是豆腐脑。”说完,连自己也没自信,不经意地将阿喜拉向身边。

不知从何处窜出个醉醺醺的汉子,嘿嘿笑着凑近阿喜,“哟,小娘子,陪本大爷乐呵乐呵?”

“滚。”阿喜冷冷吐出一个字。

醉汉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阿喜反手抄起李老爹的拐杖,“啪”地敲向对方脑门,紧接着一脚踹向膝盖,动作干脆利落。醉汉踉跄倒地,连滚带爬跑远了,嚷嚷着“哪来的母夜叉”。

“老娘打得连你爹都认不出来你。”阿喜拎着拐杖冷哼。

李老爹看得牙疼,小声嘟囔:“阿喜,你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打人的。”

阿喜翻了个白眼,“这块破地方,满街都是鸡贼,阿舟才不会到这里来。”

李老爹压低嗓门,“我请高人算卦,阿舟就在鬼市,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阿喜撇嘴:“高人高人,算命瞎子若真有本事,也该给自己算算哪日升天。”

李老爹被噎得说不出话,苦笑着直摇头。

自打从老丁嘴里听说苏府出过人命以后,这位在海边讨了半辈子生活的老渔民,捋着花白胡子得出结论:

苏家人,靠不住。

当官的没一个好心眼。苏家又是京中权贵,闹出人命的宅子,岂可安身立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他怕得很,生怕自己成为那张“意外失踪”的名单新添的名字。于是趁夜黑风高,天上没月狗也不叫,李老爹拉着阿喜,悄悄从偏院的狗洞钻了出去,一路落荒而逃。

阿喜睡得迷迷糊糊,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扯着衣领拖出富贵人家,她哭嚷着:“你个老不死的,想拐我卖给人伢子吗?”

李老爹嘘她:“闭嘴,爹这是在救你的命。你想被埋后院?”

自从逃出来后,两人一时之间也没个目的地,每日沿着街道乱晃。饿了,路边摊买个油饼充饥;渴了,讨口凉水灌肚;累了,找便宜的客栈合衣而眠。阿喜虽有怨言,却也清楚,李老爹是为了护她周全。

起初,李老爹还惦记着回兵营寻人,但他转念一想,阿喜一个姑娘家进兵营,既不方便也不体面,于是作罢。他又想着去找邵云礼,可那位大人物,住哪、吃哪、拉哪,全是秘密,别说他一个老渔民,便是寻常低级官吏也摸不着门道。

他问别人:“三司是哪三司?”

人家回他:“大理寺、刑部、都察院。”

他又问:“大理寺是什么庙?”

人家白他一眼:“你快去庙里烧香,别在这问蠢话。”

几番打听下来,不仅一无所获,还白白搭了好几文茶水钱。

李老爹走投无路,只好去街边算命摊子找先生打卦。

那位先生戴着一副乌黑的墨镜,装模作样吹了一口香炉灰,神秘兮兮道:“你所求之人,位于城南鬼市。”

李老爹不晓得什么是鬼市,但他一听这鬼名称,就知非安全之地。眼见盘缠日渐告罄,李老爹打起了阿喜那包首饰的主意。她随身带着几样金银,都是苏绾送给她的。

两人行了一整日的路,阿喜嚷着肚子饿了,李老爹掏出干瘪的钱袋,摸出几枚铜板,街边买了张油饼给她。

阿喜坐在矮凳,手里抓着刚出炉的油饼,吃得津津有味。脚边搁着她的布包,看似随意丢掷,实则暗扣得紧。

李老爹鬼鬼祟祟地坐在她斜后方,假装抽烟斗,眼睛不时瞄向包袱。趁阿喜低头咬油饼的工夫,李老爹挪动屁股凑近,干枯老手探了出来。

他心惊胆战地摸索包袱边缘,指尖碰到系绳,轻轻一拉,伸手勾出一支镶着珠翠的金簪子。

“看这成色,拿去当铺变卖,好歹换个三五两银子呢。”他喜滋滋将簪子塞进怀里。

心里虽有些发虚,可银子的诱惑盖过了一切烦恼。李老爹默默念叨:“阿喜啊阿喜,阿爹是为你着想,咱们不能喝西北风不是……”

“你这老东西,竟然下得去手!”阿喜猛地站起身,扔下没啃完的半块油饼。

李老爹一看情形不对,撒腿就往偏僻窄巷里跑。

“站住!”阿喜速度很快。

巷道阴暗,墙壁斑驳,水迹斑斑。两人一前一后跑着,忽然前头闪出一个高高瘦瘦的黑影,身穿青布长衣,瘦得像根干柴。

“喂!”那人朝李老爹低喝道:“我看你贼头贼脑的,是不是偷了人家的东西?”

李老爹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道:“冤枉啊官爷,我们是父女俩,打闹着玩呢。这根簪子是俺闺女的,不信你问她。”

那人斜睨着李老爹,冷笑一声:“放你娘的狗屁。瞧你这身穷酸打扮,一看就是人伢子,专拐小姑娘的那种。”

“你说我像啥?人伢子?”李老爹气得脸都绿了,“见过这么穷的人伢子吗?我连饭都吃不起,还拐人?”

那人露出一口黄牙,“可也说不定,这年头什么怪人都有。你走近点,让爷仔细看看。”

李老爹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张口解释,一双厚实的手臂突然从旁伸出,狠狠制掣他的两条胳膊。

“嘿嘿,跑不掉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黑暗中蹿了出来,五短身材,力大如牛,几下便把李老爹死死摁住。

李老爹惊呼:“你谁啊?放开我!”

“我是你爹,你是我儿。”那人呲牙咧嘴地怪笑着,口袋里扯出一截麻绳,将李老爹捆了个结实。

身后的阿喜见状,大呼不妙,转身就跑,结果脚程比不得人家,衣领被拎小鸡似的提起来。

“放开我,混账!”阿喜怒道。

“放了你?做梦吧。”细瓜条冷笑道,顺手接过矮胖墩扔过来的麻绳,捆鱼似的将阿喜五花大绑。

面前这两位,正是前日“黑吃黑”宝蟾的“细瓜条”与“矮胖墩”。两人离开苏府门前窄巷,彼此也不记旧仇,依然流窜于鬼市街头,寻找发财的契机。

他们盯上了阿喜的金簪子。

巷子里阴风阵阵,墙角臭水横流,黑猫在檐边踱步,发出瘆人的“喵呜”。

李老爹和阿喜被绑得像年货粽子,阿喜气得咬牙切齿,嘴里被塞了布团,呜呜乱叫。

李老爹哆哆嗦嗦,跪地求饶:“两位爷,手下留情啊,小老儿年纪大,扛不住折腾。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能不能好好商量商量?”

矮胖墩含混道:“商量啥,老实等人过来赎你们不就行了?咱们兄弟只劫财,不要人命。”

李老爹眼珠一转,立马陪着笑脸:“瞧二位的身手,啧啧,果然是道上有头有脸的角色。小老儿就想问问,您二位是哪门哪道的,好让我死得明白些。”

细瓜条抱臂靠着墙壁,一脸不屑道:“问那么多干嘛?你不配知道。”

李老爹苦着脸:“唉,我就一条老命,鬼门关前说出去也风光。”

细瓜条有点飘,骄傲地挺起胸脯:“告诉你也无妨,咱们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黑白无常’,专门干些见不得人的营生。谁见了,不服咱们?”

“也不全是如此。”矮胖墩气鼓鼓道,“前日,我俩在苏郎中宅子的门口捡了个肥美的妞儿,结果从天而降一个黑脸壮汉,一拳就把我揍得半边脸肿了,至今还没消肿呢!”

细瓜条一听,脸一黑,“没用的话少说!”

李老爹眼皮一跳:“你是说……那人一身腱子肉,力大无穷,身上带着一股子鱼腥味?”

“对对对!”矮胖墩点头如捣蒜。

李老爹心里顿时有了底:八九不离十,黑脸汉子就是阿舟。再一结合“苏府、妞儿、麻袋”这些关键词,李老爹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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