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贺黎筠一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否认,“没有。”
“真的没有吗?”林清弦轻轻搅动着咖啡,笑着道,“我还以为贺警官已经有了喜欢的同事。因为每次聊到您如何侦查破案时,您的嘴角总会不自觉地扬起。可每当我谈论自己、或者问及您生活其他方面时,您虽然看似在听,眼神却已经飘走了。”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却一针见血:“我对自己的外貌和能力都还算有信心,以往的经历里,还从未被人这样忽略。除非……对方的心里,早就装了别的人。”
她笑了笑,带着一种洒脱的善意:“说实话,我更多是您的粉丝,出于对英雄的欣赏才想来认识您。如果您已有心仪之人,我会衷心祝福的。”
“今天,就到这里吧。”
相亲对象离开后,贺黎筠还独自坐在原位,对着那杯冷掉的咖啡有些怔忡。直到,一个小脑袋探了过来。
是十岁的薛宓。
“怎么聊了这么短时间就结束啦?”
望着突然出现的薛宓,贺黎筠呼吸一窒,错愕地反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你昨天奇奇怪怪的,就跟踪了。”薛宓非常自然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点点埋怨,“你偷偷相亲怎么不告诉我呀,幸好我跟过来看了。刚才这个小姐姐就挺好的,身上的光芒也挺明亮的,你应该多争取争取的。”
薛宓一副真心为他打算的模样让贺黎筠的心里有些奇怪地不是滋味,他下意识撒谎道:“她是领导的女儿,是我的粉丝。”
“这样啊……”薛宓有些惋惜,“都是你的粉丝了,你要不努力追一追人家?”
“你怎么对我结不结婚的事这么上心?”
贺黎筠的脸色不知为何倏地沉了下来,语气硬邦邦的:“我真结了婚,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住在一起了。就算是亲兄妹,长大了也要分开住,更何况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可以去住学校宿舍呀。”薛宓答得飞快,一脸“这根本不是问题”的坦然,甚至还带着点对未来集体生活的些许好奇和向往。
“……”贺黎筠被这句完全没抓到重点的回答噎得一时失语,胸口莫名堵得更厉害了。
“而且,你不应该给我点钱吗?我帮你破了那么多大案,你拿了那么多奖金和荣誉。”薛宓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算账,语气理直气壮,“怎么说,都该分我一大份吧?”
“……”
自己在那边纠结得要死,而始作俑者却没心没肺什么都不知道。
一股难以名状的、混合着无力、气闷和一丝委屈的情绪,在贺黎筠心口翻腾得厉害。
他不禁跟着理直气壮道:“我们缔结的是灵魂的契约。满足我的愿望,本就是你的承诺与义务。帮我破案,也是理所应当的,而且你也吞噬了很多恶念,恢复了昔日的力量。这已经是很公平的交易了。”
薛宓本想再讨点好处,可贺黎筠莫名胸闷的情绪,也同样共感给了她。她虽不明白他究竟在气什么,但那沉甸甸的、带着涩意的波动让她下意识收敛了起来。
依照过往的经验,这种时候,讨好似乎总是有用的。
于是她眨了眨眼,像只试图安抚主人的小动物般,乖顺地凑了过去:“别不高兴嘛……我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要你的钱啦。”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以前看着薛宓顶着小学生的脸撒娇卖萌的样子,贺黎筠总会下意识地将她当作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一张纯粹的白纸。特别是看见她和林美美他们玩成一片的快乐模样,和人类小学生又有什么区别……他又不是恋童癖?
可现在,分明是同样一副乖巧幼态的模样,同样扯着他袖口的动作,甚至那句软绵绵的“别不高兴嘛”都别无二致,贺黎筠却再也无法用从前那般平静的心态去对待。
一切都怪她突然变成完全体开始!
那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别扭感,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令他的目光仿佛被烫到般,迅速地移开。
“你心跳又变快了,是还在生气吗?那我允许你摸一下我的头发,据说人类心情会变好。”
林美美有个小习惯,就是喜欢摸妈妈的头发,说摸头发的时候会有一种幸福的安全感。薛宓偷偷摸过崔芳华的头发,并没有感觉到那种感觉,但崔芳华摸摸她头时,她会有一种很开心的感觉。
所以,她把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但,贺黎筠二话没说地就把她推开了。
电视剧里,谈钱伤感情。
看来,贺黎筠真的是生气了。
小气鬼!
她心里默默吐槽着,却听到贺黎筠冷不丁突然问道:“薛宓,你……懂得人类的情感吗?”
“当然懂啊!”薛宓一脸“你在问什么白吃问题”的神情,“要是不懂情感,我看见那些罪犯的时候,怎么会那么生气?”
“那你……在学校里有喜欢的人吗?”贺黎筠斟酌着用词。薛宓在小学里人缘极好,不仅生日收到很多礼物,这次毕业也受到很多男同学送的巧克力。大家都说她是班花。
“有啊!”
贺黎筠心头莫名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才小学毕业,不能早恋。”
“……”薛宓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我喜欢林美美,喜欢李秋华,我还喜欢你妈——哦,还有你。”
她发顶那根翘起的呆毛随着她认真的表情轻轻晃动,语气没有丝毫犹豫:“是这种喜欢。”
只是这种喜欢吗?
贺黎筠沉默片刻,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些:“那……如果在这里面排个名,我大概能排第几?”他问得随意,像是不抱什么期待。毕竟薛宓和林美美在一起的时间,远超过和他。
“当然是第一啊!”却没想到薛宓答得飞快,“我们可是签过契约的。”
“如果……没有契约呢?”他注视着她,声音更轻了,“我还会是你最喜欢的那一个吗?”
薛宓歪头想了想,随即点头:“嗯。你的能量场让我最舒服。”
她忽然反过来望向他,眼睛亮晶晶地问:“贺黎筠,那我在你喜欢的人里面,排第几呀?”
贺黎筠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家人之下,或许……就是你。”
薛宓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瞬间闪过一种真实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受宠若惊”的神情。
她竟然能排在他那些并肩作战、日夜相处的同事上面!
看来帮他追查到杀父仇人这件事,果然大幅提升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和好感度!
一种混合着得意与满足的小小雀跃在她心底漾开,头顶上翘着的那个呆毛摇得更欢快了~
本着好学求知的劲头,薛宓好奇地继续问:“你心中第一名应该是妈妈吧?那如果结婚的话,妻子会超过妈妈,变成新的第一名吗?”
还不等贺黎筠组织好语言回答,她就自答道:“如果我有妈妈的话,我好像完全没办法想象,有谁能够比她更重要。但当‘喜欢’累积到某种程度,似乎就会蜕变成‘爱’,夫妻之间的爱意就会胜过父母。”
她说着,皱起了眉:“但爱情,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像李秋华那样。因为深爱着温世谦,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最终也被他伤得最深。所以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忍不住想,人类口中所说的‘爱’,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总说真正的爱意……是根本无法控制的?”
“爱……很复杂。它既不是简单的冲动,也不是完全的控制。相反,它可能是一种……想要长久守护、即使与自己利益无关也希望对方安好的心情。李老师并没有任何错,她只是爱错了人,交付的真心没能被妥善收藏。”
贺黎筠将目光转回到薛宓身上,她像好奇宝宝一样认真地看着自己。他垂在膝头的手指无意识蜷起,声音轻了下来。
“那种‘无法控制’,或许指的是无法控制地去为一个人着想,无法控制地因她欢喜或因她担忧。但它不应该让任何一个人失去判断,从而变得痛苦。”
“大概就是,那个人会成为你所有规则和计划里的例外。你会开始做很多没有理由、甚至不像自己会做的事。”
薛宓安静地听完,最终嫌弃地摆摆手道:“那我坚决不想有这种患得患失、计划外的情感。这简直是个大累赘!”
贺黎筠:“……”
那些刚燃起的小火苗就这样扑灭了。
是啊,这本来就是不应该的。
他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而薛宓虽然活了千年,但她的心理年龄也只是孩子罢了。
她或许能精准地分辨善恶、感知情绪,她或许能理解守护,理解喜欢,甚至可以模仿依赖,但她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明白,那种让人类辗转反侧、甘愿画地为牢、糅合了占有、欲念、牺牲与排他性的,复杂到极致的——名为“爱”的情感。
现在的他,同样不理解。
或许,现在自己所感知到的情感不过是他因长期相处而产生的某种错觉,又或是他接触女性太少、经历太单一产生的误判。
可能,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是的,应该是这样的……
就在贺黎筠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把这股混杂着无力与清醒的酸涩感扼杀在摇篮里时,他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只听了几句,他眉宇间尚存的一丝迷茫顷刻间荡然无存,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魏明璟……在看守所里自杀了。
对于这种重大复杂案件,牵扯连环谋杀和耸人听闻的非法人体实验分支,尚在审查起诉阶段,等到最终判决,至少要一年以后。
但他却在这个铜墙铁壁的囚笼里,用撕成条状的床单,将自己勒死在监舍门后的观察窗栅栏上。
发现时,他身体微斜,双手和那些受害者一样以某种扭曲的姿势合十。
似在祈祷,又似在挣扎。
脖颈上的布条深陷,肤色青紫,无声地透露出身体本能求生与强大自毁意志之间最后的对抗痕迹。
而墙上,是他用血迹留下的最终遗言:
“历史会证明我的正确,而你们是阻碍进步的绊脚石。”
即使走向自我毁灭的终点,他依然极端地、偏执地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完成了最后一次“净化”,一场献祭给自己的殉道。
但这条本该引发震动的新闻,却并未在公众视野中停留太久。
就在第二天,一个娱乐圈顶流的出轨丑闻引爆全网,所有的关注与热议瞬间被瓜分殆尽。他企图用死亡镌刻的“证词”,在喧嚣的网络浪潮中,迅速沉没。
他妄想被历史铭记的“正确”,在世人眼中,终究不过是一个变态杀人魔临终前疯癫的呓语。
但得知这一消息的薛宓,却忧心忡忡。
魏明璟意志力极端强大、执念深重,且自缢而亡本身又凝聚了一股极大的怨戾之气。他极有可能在咽气的刹那,灵识不经历寻常亡魂的浑噩阶段,直接汲取周遭的负面能量与自身的滔天怨念,蜕变为一种力量惊人、危害极大的“厉煞”。
所以魏明璟自缢后,薛宓便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贺黎筠身边,严防死守,就怕魏明璟死后化作那凶戾之物,前来纠缠报复。
贺黎筠在局里时,她就小孩模样安静地待在角落。像公安局这种地方阳气旺盛,薛宓并不是很担心。
但他若是需要外出办案或办事,薛宓就觉得孩童的身体诸多不便,总会以完成体的模样跟他一起出门。
最初那几天,贺黎筠对此十分抗拒,不是皱着眉说“你这样太惹眼,影响工作”,就是瞥着她过短的裙摆硬邦邦地挑刺“穿成这样不合适”。
但没过几天,贺黎筠便主动地带她一同出门。不仅不再挑剔,还主动带她去买合身的衣服,选搭配的包包。
果然,头七降至——这个亡灵意识最清晰、力量最强大、对生前执念最为偏执的时刻,贺黎筠还是挺胆小的。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小半个月,薛宓渐渐放下心来,想着也许魏明璟并未化成厉鬼。加之天气越来越炎热,她开始懒洋洋地不愿动弹。
就在她几乎要松懈下来时,贺黎筠却忽然在翻看日历时无意提起:“八月十二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他语气平常,就像在说一个普通的节日,可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她。
于是,薛宓又认命地恢复成完成体,陪着他出门。
美其名曰“以防万一”。
“那个……”几日后,贺黎筠轻咳一声,目光飘向窗外,“正好单位发了两张票,明天到期,不用就浪费了。”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飞快地补充道:“你最近……陪我到处跑也挺辛苦的。我们一起看吧……”
明明是早早就订好的电影票,就连座位,都是他对着购票APP反复斟酌后选定的,但在真正说出口时,贺黎筠还是纠结了很久,最终以这种拙劣的理由发出了邀请。
薛宓倒不是第一次看电影,唯一两次的观影经历,都是陪林美美看的动画电影。
听到贺黎筠说这是一部新上映的科幻大片,特效震撼、情节跌宕,她眨了眨眼,倒也真的生出几分兴趣来——毕竟,用这种方式观察人类如何想象未来、构建世界,对她来说确实挺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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