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月光,肥白如一块凝固的猪油,腻腻地糊在内海城的上空。街道两侧的灯笼还红着眼,像是守夜人熬透了的血丝。爆竹的残骸在巷口堆成小小的坟冢,硫磺气味混着隔夜的酒气,在寒夜里发酵成一种古怪的甜腥。
夜间记者站的窗玻璃上,水汽凝成蜿蜒的纹路,像谁用指甲在深夜的皮肤上划下的密语。八点钟,叶葆启和解平生对坐在墨绿色的值班桌前,中间那碗汤圆正吐出最后一缕白汽。黑芝麻馅的香气稠得化不开,竟在灯光下显出乌金的色泽。
解平生咬开汤圆的瞬间,褐色的馅料涌出,烫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葆启,你家素琴这手艺——”他话未说完,那台红色电话突然震颤起来,铃声尖锐得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
电话那头的声音劈开夜色:“记者!你们管不管!楼下那家KTV,把《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唱成了招魂曲!三个钟头了!三个钟头!”
叶葆启握笔的手指微微发白。他记录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敲击,咚,咚,咚,与墙上那只老式挂钟的摆锤合上了拍子。挂钟玻璃后面,黄铜的钟摆永远在同一个幅度里摆动,左,右,左,右,像个被催眠的囚徒。
十点多,短暂的寂静如同潮水退去后露出的滩涂。解平生翻动值班记录本,纸页摩擦的沙沙声里,他忽然说:“葆启,咱们这夜班,像不像在给这座城市守灵?”
叶葆启没答话。他看见茶杯里浮沉的茶叶梗,在灯光下扭动着,竟渐渐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是去年冬天那个寻亲老人的面孔。他眨了眨眼,幻象消失了,只剩茶叶梗还在一沉一浮。
“写吧。”叶葆启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把夜里这些事写下来,让白昼里的人看看,黑暗里到底游荡着什么。”
笔尖触到稿纸的刹那,那些夜晚的记忆像地底的暗河突然决了口,汹涌而出。
他想起了刘清——那个自称赵四小姐侄女的女人。她的脸在记忆里已经模糊,只剩那双眼睛,瞳孔深处燃着两簇幽蓝的火,仿佛要把自己编造的身世也烧成真的。她说话时,嘴角会不自觉地抽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囊下蠕动,想要破茧而出。
还有郭熠轩送锦旗那天。那面红绸旗在日光灯下展开时,竟无风自动,边缘的金色流苏像活过来的触须,轻轻拂过桌面。锦旗上“为民解忧”四个大字,墨迹浓得发黑,叶葆启盯着看久了,竟觉得那笔画在缓缓流淌,要滴下血来。
最离奇的是那对青蛙。毛纺厂工会的小乔打来电话时,声音里憋着笑:“叶记者,您得来一趟,这儿有两口子抱在一起分不开了。”等赶到时,才知是夜间□□的青蛙被错认成了连体人。那对青蛙在玻璃缸里,肚皮贴着肚皮,眼睛圆睁着望向上方,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它们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油绿,像涂了一层薄薄的尸蜡。
叶葆启写到这里,笔尖顿了顿。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浓稠得可以用刀切割。远处河面上的航标灯,一闪,一闪,像这座城市沉睡中的独眼,半睁着,窥视着黑暗里的一切。
他继续写那辆摩托车。骑了十年的铁家伙,排气管的声音像患了痨病的老人咳嗽。车头灯照出的光柱里,尘埃飞舞,竟有时会聚成奇怪的人形,又在下一刻散开。有一次深夜出勤,车子在荒僻路段突然熄火,怎么都打不着。他嘟囔着下了车,围着摩托转了三圈,对着排气管踢了一脚,骂了句粗话。车子竟真的重新发动了,尾灯红得像刚滴下的血。
凌晨三点,稿子写完了。解平生凑过来看,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头顶几乎要触到天花板。影子扭动着,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写得好。”解平生的声音有些嘶哑,“咱们就是夜里睁着的眼睛。”
文章刊出的那个早晨,叶葆启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夜蛾,在泛黄的报纸字缝里爬行。那些铅字突然活了,伸出细小的黑色触手,要把他拽进纸页深处。他挣扎着醒来,发现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在水泥地上切出一块明亮的伤疤。
反响来得比想象中凶猛。
电话铃声不再是刺耳的尖叫,而是变成了一种温柔的嗡鸣。有个老妇人的声音从听筒里飘出:“叶记者,我读了你们的文章,哭了半宿。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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