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豫回握她的手把她拉起,动作自然流畅,和她拽住他的举动无缝衔接,连解释的话都显得有点多余。
说多余是不可能的,审堂重地,没人有闲情讲多余的话。
她拒绝蒲团带来的通融,眼神既惭愧又坚韧,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威胁,堂官们听进耳朵里,反应都有些精彩纷呈。
江涣臣眼缝微眯,刚把注意力从他们短暂交握的手上挪开,就听到郡丞重新拍响惊堂木升堂。
高豫带回蒲团,两列杖官杵仗捍威。一遍例行验问以后,经过郡丞授意,冯筝把起因简明扼要地描述了一遍,告发江涣臣逼良为妾未遂之事。
云雀出面指证,掐算出时间段道,“我家姑娘那段时间,就是和江郎君待在一块儿。”
“他请我家姑娘给他送行,姑娘跟过去后,就和他们停在绫桥下的马车一起消失了。奴婢起先没有多想,只当姑娘去去就回,再见到姑娘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郡衙了。姑娘从不登外男马车,一定受了他的诓骗和逼迫。”
江涣臣冷静回答,“大人容禀,我请冯姑娘送行,期间既无诓骗也无逼迫。当晚我启程归归京,冯姑娘临别恻隐,我邀她登车,她便没有拒绝。我捎她一段路程,跟她商量好出城的时刻就互相作别,所以婢女的推断不能采信。”
他的粉饰太平,和当初手段强硬,连刺配三千里都在嘴里举重若轻的样子相去甚远,冯筝面若寒霜,江涣臣口风一转。
“错就错在叙旧的时候,我对冯姑娘说话稍显轻浮,以至于让她误解,所以归根结底这就是一场误会而已,望姑娘宽恕。”
他欲将此案轻飘飘揭过,冯筝转来眸光,有些后悔被捂进马车时,没能挠花他的脸留下证据。
郡丞问她还有言否,她平静道,“没有了。”
云雀惊慌:“姑娘!”
郡丞挽袖敲桌,以疑案定性,逼良为妾案就此搁置,江涣臣即刻叩首,洋洋洒洒一段话,把禁图案正式掷到了明面。
“关于藏题图中的门道,我递交状纸时便已说明。”
“大人可能不记得,冯家有位特殊的姻亲,因为右相的贿通罪满门没落。冯姑娘自诩聪明,编出藏题图,利诱樊楼挂出,又引诱在场的儒生们竞答,把此类罪臣的复职路预演一遍,一则试探舆情,二则想让儒生们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中接受这种结果,意图很明显。”
“她在抛出敲门砖,给她高氏姻亲的起复路铺路。”
江涣臣胸膛起伏,看向冯筝的眼神意味深长,也就没注意到,满堂气氛略微古怪。
郡衙接见过钦差,对高豫的身份一清二楚。江涣臣说这些话时,审官目不斜视,不曾朝高豫投过去一眼,冯筝心至慧生,便也默契地没有回望。
她低垂臻首,一缕笑意转瞬即逝,云雀却按捺不住,抽空偷偷瞟了眼身后。
高豫面无表情,等待江涣臣持续输出,看上去比姑娘还要心宽。
“可惜结果适得其反。”江涣臣继续拱火,“据我小厮所见,当晚冯姑娘出现在樊楼,她暗中观察,没想到意外被人搅局,她粉饰污吏的意图被揭穿,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招惹了众怒。”
“她慌张逃走后被我撞见,所以就有了后来的事。我假借送行的由头稳住她,打算悄悄把她押送官府,至于叙旧的时候,我稍显轻浮,也不过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才勉强为之,请大人明察。”
话音甫落,冯筝大喊冤枉,云雀吓一跳,回过神来,也跟着附和喊冤。
郡丞发问,“你说他冤枉你,那么本官问你,遇见江涣臣以前,你在哪里?”
“在樊楼。”
郡丞又问:“那江涣臣的陈词你觉得对吗?”
“不对。”
冯筝微微踌躇,“比如说,没有自诩聪明,我觉得我确实聪慧过人。”
“姑娘!”
云雀面色涨红,提醒姑娘快快解释,哪怕不能立刻昭雪,气势上也绝对不能输。她不懂审官到底怎么回事,姑娘说话的时候他全程沉默,轮到江涣臣状告,反倒站在他的立场帮他诘问。
审官偏私,通融全部白瞎,云雀急得出汗,若不是她嘴笨就替她说了。
“姑娘快解释!”
冯筝仰眸,“他全篇都在诬陷。”
然后半扭身子,认真看着他道,“你既能瞎说小厮看到我慌张逃出,我也可以假称我的婢女看到你强行绑我,扯这些谎没有意思。”
“你掳我侍奉枕席的账还没算完,先不跟你计较这些。江涣臣,你在云端坐久了,也被利禄蒙蔽了心,制图者许了你什么好处,令你这样着急给他找替罪羊?”
冯筝垂眸,捏着裙摆的指腹通红,动作看似羞恼,实则在费劲回忆高豫的措辞。
“你既说藏题图的答案在粉饰污吏,就更应该清楚,朝廷对贪墨之举容忍底线极低,哪怕有意赦免谁,也绝非仕人所能姑息。”
“这样一场属于污点功臣的翻身仗,藏着掖着进行还好,我把图挂出来招摇示众,不但不能给高姻亲的起复路铺路,反而会害得高姻亲被捅成筛子。”
“所以,说试探舆情有悖于常理,利用舆情还现实些呢,制图者利用舆情煽动民愤,便可以把高姻亲的起复路彻底堵死。”
冯筝眼尾微红,声音近似哽咽,“而我跟高姻亲无仇无怨,怎么会对他们这样残酷?”
哪怕听上去就要垂泫欲泣,也没有要落泪的模样。早起的疲倦感不合时宜地漫过四肢,她强打精神,给沉默下去的青年收尾。
“你的推断全被我颠覆,事已至此,还要否认诬陷我吗?”
小厮催促郎君回答,江涣臣稍稍梳理了下思绪,一道惊堂木的响动猝不及防插进来。
“江涣臣,你和樊楼董余昉的交易是否属实?”
江涣臣眼瞳微动。
“是。”
“本官问你,冯姑娘的辩解你有异议吗。”
“……没有。”
小厮惊慌,露出片刻前和云雀一样的神情,本以为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却亲眼看到郡丞挥袖,把衙门掌握的证据一股脑抛出。
“经查证,江氏蓄意栽赃罪证属实,来人,夹刑伺候!”
江涣臣骤然抬头,方才还秩序井然的讼堂,立刻就被杖官包抄,小厮没见过这种世面,骇得溜回去禀告夫人。
官司至此告一段落,讼堂变成刑堂。江涣臣重新被摁跪,刑堂衙役穿梭,挡住喑哑闷痛声,挡住他所有失态和隐忍。
冯筝打着晃站起来,双腿麻痹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先于失重感到来的是握在胳膊上温暖的手。
高豫把她横抱起来,快步送往衙堂静室。
“还没签字画押呢。”
自从她哽咽讲出“残酷”一词,高豫便仔细盯着她的背影很久。
此刻被高豫抱在怀中,她既觉得他小题大做,又不好意思拂他好意,便驾轻就熟靠歪了脑袋。
高豫长眸微敛,猜得到她可能跪伤了腿,想不到这时候她还记挂这些,轻笑宽慰。
“没关系,他们会安排的。”
吴嬷赶到郡衙的时候,正好撞上这样的情景,她惊叫一声,差点吓晕,“这是动刑了?”
云雀扶稳她并解释道,“没对姑娘用刑,受刑的还在衙堂里呢。”
衙堂两侧的静室,本是给无需进牢狱的轻刑犯临时搁置所设,此刻被他们一行人借用。冯筝坐在短榻上,吴嬷接替高豫上前,掀起她的衣裙堆到膝弯,想起高郎君在场又险险收手。
发现高豫回避出去,吴嬷准备查看伤势,冯筝阻止了她,“只是腿麻,缓一缓就能走动了,阿姆,咱等一等阿伯再离开吧。”
吴嬷点头称好,“差点忘了,郡大人给咱许了通融,蒲团被大夫人塞满了棉絮,昨晚便悄悄送进了衙门,姑娘没受罪才对。”
云雀嗫嚅欲语,看到冯筝摇摇头,只好咽进肚子里。
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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