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院首接到传召,提拎个小药箱匆匆忙忙赶过来,从进殿起就被帝王目光紧随着,让他脚步都不由放轻,呼吸更是屏住良久。

此时正是午后,殿里燃了香,烟气在日光下氤氲着,浮在殿里昏沉着,如云雾般缭绕在半空。一素衣女子蜷缩在红袍帝王怀中,环着手臂蹙眉睡着,他看过一眼就不敢多看,低下头静听吩咐。

等了许久也没听陛下发话,李院首疑惑抬头,只见皇帝正伸长手臂揪过来一张字条,拿过来给他瞧,他这才知道是要给这位女子把脉,看看是否是有孕在身。

他年岁已高,平日里只服侍皇帝一人,鲜少为后宫女子出诊,故而也不大认识这位。不过看她竟敢在处置朝政的大正殿中熟睡,皇帝也如此纵容着她不愿吵醒,就知道这位大抵是那位传闻中的姜贵妃。

他跪在一边,看皇帝轻轻动作着将她手臂递到他跟前。他小心地将丝帕覆上那白如新雪的手腕,这腕管太细,他又人老眼花,找寻了半天才搭上脉,引得陛下蹙起眉头,无声催促着他。

这倒是鲜见,李院首心中纳罕,本朝皇帝要比他先父温和得多,尤其敬重他们这些先帝留下来的老臣,往日他动作再慢,陛下也从未不耐过,甚至偶尔还安抚他不要太急。

行医讲求一个“望、闻、问、切”。可现在这位娘娘脸埋在陛下腰腹间,又睡着没法与他交谈,只留有切脉一道,他就仔细着前后诊了几遍,眉心皱成一团也没诊出个结果。

赵彧本就揪心,看他这样犹豫不决更感不耐,终于忍不住出声:“究竟如何?”

“什么如何?”一轻柔女声响起,将本凝着神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李院首吓了一跳,原来这位姜娘娘被陛下的声音叫醒了,此时正努力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人。

“没如何”,皇帝随口答话,又伸出两指轻轻按揉她眼头,帮她除去眼翳。这样的举动就是放在寻常人家也过于亲昵了,可这至尊的两位似是已习惯了,做起来自然而然毫不生涩。

“还问别人呢,你怎么也不问问自己?”皇帝语气奇怪,似是有点怜惜又似是有点责难,又担忧又喜悦的样子,不好说究竟是什么,令柔看不分明。

“臣妾怎么了?”她摸不着头脑,瞄了一眼旁侧恭敬候着的老御医,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体究竟是出了什么毛病,让她不得不面对这样大的阵仗。

皇帝似怜似怨地瞪她一眼,又转向一旁的李院首说:“你来告诉她,她这是怎么了。”

李院首额上都冒汗了也没敢去擦,吞吐了几次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在两位贵人的灼灼目光下躲无可躲了才无奈出声道:“娘娘宫中可是燃了些带乌藤、荀草的香料?”

令柔回想一番,肯定答道:“燃香没有这两样,不过近几日新配了个香包,里头可能含有。”说完将腰间这一枚荷包递给他。

李院首没敢直接闻娘娘的贴身物什,只轻轻抽开细绳,放远了看,发现确实有这两样,心下了然。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娘娘嗜睡,大抵就与这一物有关,这两样香与殿中所燃的一类相混杂,就容易使人困倦睁不开眼。”李院首长了个心眼,没敢再提陛下的猜想,生怕陛下想起自己出了糗而迁怒到他身上。

皇帝失神,喃喃道:“怎会是如此……”

他又转向李院首,揪着眉头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没有?”

李院首这次更是汗如雨下,艰难地点点头。他已经很尽力地为陛下遮掩了,奈何陛下自己忍不住。

皇帝的脸色由青转成红白,良久才说:“你宫里以后不许再用这种香料!”

令柔被训得莫名,不知他这股怒意是从何说起,难道是气她殿前失仪?那也不至于这般吧。她也不好说什么,只低眉顺眼着称是。

赵彧方才的那点子爱意和怜惜此刻全然消失不见,只留下莫大的失望和不自在,想发泄一番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好叫来高福:“今后殿中不许再燃此香!”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了?令柔默然,若是单看皇帝的反应,她会以为她是得了绝症命不久矣,或是有孕在身却不知,可听了御医的诊断,她分明只是被香料诱得犯困而已,何苦引起他这样大的反应?

赵彧折腾了半天,又让人撤香又让人更换摆设,将宫人们和御医都遣走、殿中只剩他和令柔后他才觉得舒服些,又盯着令柔不自觉地叹气。

一看到她,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自己那蠢相,更是烦得没辙,没好气地说:“没见谁胆子有你这般大,面圣时也敢睡过去,招惹来这一番你满意了?”

她招惹来什么了?果然她方才看到的那点怜惜都是错觉,真实的赵彧仍是那么不可理喻。

“你睡够了?睡够了今晚上就不许再睡!”

令柔没了方才的硬气,眼神一下变得怯怯,咬唇道:“妾白日里没什么事情,不睡也不妨碍,可您若时也不休息得宜,岂不耽误了国家要事?”

“朝政要事,该你操心的你多操心,不该你操心的不必过问。”

赵彧本是想让她再考虑一番皇嗣的事情,可他这话说得太不留情,再配上那冷硬的语气,一下子让令柔想歪,以为他还在说方才那养子的事情,换了副诚恳的面貌表决心:“臣妾谨记您教导,绝不会掺和到那事情中。”

赵彧一噎,也懒得纠正她,干脆放她自己去玩,晚间再回来。

等拉了帘子,两脸相对着同待一处时,令柔忽然惊呼:“陛下,您没戴着那物吗?”

“什么?”

令柔急了,伸手推拒着不停凑过来的皇帝,一边嘴里还说着:“就是那个呀!鱼皮还是羊肠什么的……”

赵彧覆在她身上,咬着她耳朵吹气:“那阿堵物有什么好用?咱们都用了几年了,今后不用了可好?”他当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早有预谋,他已为她做出这样多的让步,凭什么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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