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两个月前的南禺。

魏郁春与陶明案二人已经跋涉于南禺山水快大半月了,吃尽苦头,却也收获颇丰。也不知是不是受南夷翁开战一事的影响,他们探遍十来只墓穴祭坛,都再未见过一个黑衣人,因而苦是苦了些,但未伤及性命,找起东西更是无人阻挠,方便多了。

也正是因为那十来只大大小小的墓穴,让魏郁春寻出了规律。南禺山水纵横,地势险峻,多数山都抱团而起,构成了无数只群山谷一般的山群,而往往这些山群外都是一大弯的溪流江水。

这种情况让魏郁春猜出,这南禺,必是百年前抑或是更遥远的千年前,便有过地震之灾。地形板块分割,江流倒灌入缝。

山群拔地而起,偏偏都是围着地势最动荡的地界拔高的,而地势动荡的边缘便就成了分割线,亦是江水灌入的缝隙。

无数群山谷,江水环绕,就是此理。

找山不容易,找群山谷难道还难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魏郁春竟真觅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江水包绕山群,可那山群之中,小山还在,可唯独中间空空如也,好似凭空消失了什么一般。

更奇怪的是,那处群山谷一面是山崖,临海,其余一些分布情况也很叫人眼熟。怎么看,那地方都像极了第二座盘龙山。

魏郁春当即往那处出发去,陶明案为其护行。

不负此行,他们寻到了一处塌山的残骸,到底是人为的爆破,再会用火药,也不可能以愚公之能让此山彻底消失,故而这座大山不过是被炸塌了一半,以至于站在群山外看不到他的半点影子罢了。

残骸之中,仍能看到穴洞的影子,废了半日挖了一处通往地下的口子。

穴洞内,二人举火前进,看到了有史以来,最为宏伟开阔的墓穴。

四方天地,好似一座地下的宫殿,石壁上每走几步便有一只壁灯,一一点燃后,洞内亮如白昼,每一寸石壁都被照亮,图卷、古文一应俱全,一笔一划皆是人为刻画,抚摸上去,少则千年光阴在指尖流转。墓穴极大,光是墓洞就有四五个,每个墓洞相隔甚远,互相用窄小细长的地下长廊连通,不光这长廊的高矮与宽窄,便是方向和走势,都是那么熟悉——和盘龙山一致。

不过,这座传说之山,到底没有那盘龙山恐怖,由悲卿子道长燃烧生命打造而成的阵法,当真是能让人死于噩梦的杀器。

魏郁春一路走过去,心中的不安感也强烈了起来,记忆中,沿着这只长廊走去,可能就是那满是已寒尸骨的墓洞——曾经与杜明堂汇合时的墓洞。

若是酆都罗山当真和盘龙山相似,她的预感便不会错。

陶明案护在前头,眯眼就着火光在前方变得愈渐宽阔的穴洞,当真看见了堆满成山的尸骨,他警惕道:“冯姑娘,前面煞气太重。”

她的预感完全正确。

魏郁春显然惊住了,喃喃道:“莫非,盘龙山设阵的原因就是这个……”

陶明案明显懵了:“冯姑娘,你这是何意?”

魏郁春等不及要去前头看,她催促道:“赶快到那只墓洞里看看!”

二人同去,见尸山尸海,煞是扎眼,那一个个骷髅脑袋好似都有了生命,透过烂光了肉眼的眼洞盯着这俩个生机勃勃的活人。

陶明案头一次碰见如此规模巨大的尸骸窝点,心起恶寒。魏郁春虽提前见过盘龙山墓穴的阵仗,但看到此处比当时墓穴大上两三倍的地方时,她的心也不好受。

魏郁春目光迅速扫过墓洞的每一寸角落,好似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陶明案出声帮忙:“冯姑娘要寻什么,我也出份力。”

魏郁春颔首感激:“多谢司直。最开始我们下来看到的墓洞应是主要的祭坛,那里的陈设,司直也是熟悉的,不过之前我便特地走过哪里一圈,除了白骨便什么东西都没寻到,若是那里没有,那这个墓洞应该是有东西的。我想找一找。”

陶明案知道她语气紧急,可逻辑却有漏洞,他道:“冯姑娘为何如此笃信,这祭坛里面一定会有东西?”

“是盘龙山……”魏郁春惴惴不安着。

她道:“我此前去过盘龙山,种种构造竟与酆都一致,曾经我与关阇彦就是在那里找到了布阵人悲卿子道长的遗物,就此牵扯出了更多的线索。方才我去过主穴,走过穴道,又看到如今眼前的墓洞,一时恍惚,以为时光扭转,突然回到了盘龙山,于是想着这里也应当有和悲卿子遗物一样重要的线索!”

她的确也觉得这般主观臆断不合理,又补充:“陶司直,我的预感,一向不会差多少,请你信我。”

陶明案颔首:“冯姑娘言重,你的一切判断,陶某都谨记在心,不敢疑他。”

有了这句保证,魏郁春才松了一口气:“通仙之人有心毁掉酆都罗山。与这座山唯一完全近似的盘龙山,也是唯一一座被布阵隐藏的山。我不知悲卿子道长为何会这么做,却断定他也是被通仙人蛊惑利用的。”

她郑重道:“便是一座与酆都山类似的地方,幕后人都不遗余力想要铲除,他必有隐瞒。”

陶明案:“此人为了隐瞒身份竟做到了如此地步?!”

魏郁春快步踱步于墓穴,目光如炬,她甚至戴上了手衣,直接在尸堆里面翻找了起来。她在一堆孩童的白骨中,寻到了一条吊坠。

她喊来陶明案一起看物。

陶明案颇懂探物,不过翻看了几下,他就道:“看样式,是京城十岁以下小儿喜用的长命锁,但通常富贵人家用金银制成,贫苦人家皆用木锁。此小儿当是京城贫民之子,名字叫作‘阿葛郎’。”

“贫困人家的孩子,父母学识有限,往往不像富贵人家那般取上好名,阿葛郎……的确是这回事了。”魏与春斟酌道。

她又道:“司直可看得出,此锁的年份?”

“二十年左右。”

“二十年……”魏郁春深吸一口气,“果然还是和二十二年前那场战争脱不开关系。”

陶明案亦是蹙眉,他回看地上一摊幼儿的尸骨,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

“所以这群小儿,也都死于二十二年前。彼时,南禺怪贼滥杀无辜,甚至胆大者为报二百年先帝南征之仇,潜入京城,专掳稚子,传闻是都抓来了南禺,用邪术炼成了不人不鬼之物。”

魏郁春不敢看那尸骨堆,于心不忍道:“何来不人不鬼之物,不过都是被泄愤虐杀后化成了的一堆白骨。”

“此锁,冯姑娘,该如何处理?”

“带着吧,若往后能回京,将其带回去,也算是带他回家了。”

此后,他们又在尸骨中找到了很多未腐烂完全的遗物,不过都是无主的东西了。唯一还知有主的,便只有那条雕着“阿葛郎”的吊坠了。

他们走过所有墓穴,搜集完东西后,便老法子贴纸拓印,对这座他们寻了太久的邪术之山进行古文的翻译和资料的整理。

然而这次的发现,当真比以往所有的一切都要令人膛目结舌。从前所有的祭坛,乃至盘龙山祭坛内的邪术,不过是这酆都之术的冰山一角。不管是换血续命,剥皮换容还是所谓千年前秘术诞生、酆都罗山诞生的历史,在此地,都化作了渺小的一角,近乎没有了存在感。

陶明案与魏郁春守在墓穴,一守便是大半月。陶明案帮不上大忙,只能眼睁睁看着魏郁春日夜不眠,奋笔疾书,他心怀愧疚,可除了帮忙将石壁上的古文拓印下来,以及劝魏郁春安生歇息外,当真没有了其他能做的事。

可到底是同志之友,就该同甘共苦,大半月下来,二人竟就住在了煞气甚重的穴里,两人都瘦了许多,脸色也差了许多。可到底没有白费力气。

他们发现,所谓孩童的血祭,为的竟是秘术千年来一直所追求的“长生不老”之术。挑选适龄符合条件的稚子,置于祭坛上,用邪术之法锻其血肉,压榨童子之血,化作血丹,以备服用。所谓换脸邪术,自古以来都是以剥皮之法取代真人,从无有关通仙之人改化后的画皮之法。

石壁中的确有不见天光不见水的忌讳,可这与邪术本质无关,更和所谓的天仙花生性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难怪,魏郁春之前便觉得这种忌讳很是矛盾!

石壁上古文也好壁画也罢,自始至终说的都与一个典故脱不开关系——

原为中原的道士前往南禺创立邪术,走火入魔,为了掩人耳目,取用北极地之名酆都罗山,在此地繁衍生息。所以真正的山不在北而在南,这件事被先人用古文清清楚楚地刻在石壁上,一遍又一遍,只要是邪术一脉相承的后人不可能不知!

若是那自称通仙者的幕后之人清楚这些,他为何要捏造那些忌讳?!为何要用花种控制手底下的人?!他分明什么都不懂。

同时秘术中的惩戒——“秘术所需之法器,遗落酆都罗山,凡取用者不可犯戒,犯戒者必携法器跪行至酆都罗山奉罪”,其实和起源也分不开干系。

走火入魔的道士不是因为做法时被人盗取了法器,才迷乱堕落的,而是因为,道士在修行的时候自己犯了戒,担忧有人修得其邪力,才故意设下的恐吓和诅咒。

所谓的忌讳和戒言,通通都是假的!一切是这位道士为了一己私欲布下的局!!!

而分明不懂古语和邪术要义的通仙之人却趁乱故弄玄虚,笼络二十多年前大战后散落各地的信徒。

那些信徒之所以能被他欺骗,原因也显然易见,大战里,无数直系信徒被屠,不过多留了些只懂跟风和一些皮毛的旁支。另外,通仙者也当真有手段,他虽不懂古文,可偏偏能看得懂石壁上记载邪术的壁画!

他居然就这样只靠这些壁画,便学得邪术皮毛,也是个天才!甚至到如今,他还能根据这些邪术的本质,将其另行改造,譬如换脸之术中,他改剥皮,为画皮……

魏郁春一一对过那墓穴里的壁画,从剥皮换脸,到用腐尸生花得到的花种害人,再到凝练孩童的血液制造长生不老之丹……这些不都是迄今,她所见识过的幕后之人的手段吗?

他一定是来过这个墓穴!!!也一定逃出过这里!!!

难怪此人身份如此矛盾……

难怪大战之后,整个南禺邪术的局面便被彻底逆转了……

难怪他那么害怕手底下信徒们的背叛,难怪他要不遗余力地毁掉酆都罗山、布阵封锁盘龙山……

他心虚!

他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信徒!

知道若是有人发现了盘龙山和酆都罗山,便也会顺势破了他的身份!知道若是身份暴露,手底下的人便极有可能背叛他!他当然要想尽办法用信仰的力量去恐吓他们!

他恨这些信徒,可还要假惺惺地当他们的领导者,一边命令他们做事,又一边背地里用播种那样恶毒的手段,蚕食他们的心性,损害他们的身体!

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是中晋人吗?!毕竟当年被抓到这里来的人,多是中晋人啊……他若是恨邪术,恨信徒,如此说来也合情合理!

可具体是何人呢?

魏郁春一直都呆在墓穴之中,未曾出去见过其他的市面,她不知炸掉酆都罗山又嫁祸给关家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如今朝中帮衬着元帝发起动乱的人是谁。她攥紧着手心的木质长命锁,总觉得没办法安心。

因为,她清楚,二十多年前,被掳到这墓穴里的中晋人,多是稚儿啊!难道,这个幕后人,恐怖的“通仙大人”,是当年从这里逃出去的稚儿吗?!那该是何其可怕的天才?!这样的天才长大至今,也该三十来岁了,他的手段和才华只会比以往更甚!

关阇彦他怎么斗得过?!

故而,酆都罗山的事一经解决,魏郁春便拉着陶明案,背着一箱的译稿前往京城,以变时局。

大雪纷飞,深夜的寒风好似冷刀一样,划拉在人脸上,不见血却只有冰冷的刺痛。

即便如此,魏郁春脸上这层“长公主”的皮却依旧完好无损。

她与陶明案来到京城的时候,关阇彦还远在毫州府应对南禺起义军患病的事。所以他们二人自然就比关阇彦有更多的时间查探京城的情况,不管是调查幕后之人真身,还是查探当今圣人之意等等的事,他们都不曾闲下来过。

总之一切都说来话长。魏郁春假扮长公主之前,也扮过其他宫女等等人物,初意便是想趁机入宫刺探敌情,为此,她当然是彻夜研究了好几日的换脸秘术,如今她技艺自然纯熟了太多,所以现在为了时局改扮公主,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关阇彦还有些失神,他认出了魏郁春,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为何她会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宫内,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而贾澹自也是一脸不满,他身后大批人想跪却又纠结不已。

“长……长公主,我怎么没听说过长公主从回京了?”

“这……文玉公主乃陛下的妹妹,如今陛下逝世,皇后皇子们都不在场,公主的确有权说话的呀!看来贾大人要不如意咯!”

中晋文玉长公主乃元帝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那元炳再昏庸,可对自己这位亲妹妹却是极尽包容,又是赐金银又是赐封地,一生不嫁亦是全然允许,性子孤僻也全无所谓,任其久居于位置稍微偏僻奉川郡,几乎与世人隔绝,几十年都不出山了。所有人都没想到,能有在京城又见文玉公主真容的这一天。

贾澹攥紧无用的圣旨,脸色已经发白。

“抢圣旨。”

趁着贾澹身边还有人,不好做出当成毁掉圣旨的事,魏郁春当即用口型提醒关阇彦。

他虽不知那圣旨到底写了什么,有何作用,但听人一开口,便立马跃身去夺。那贾澹再厉害,却是无武功之人,想要避开便需要仰仗同伙的帮忙。

然而此时魏郁春平静着神色,声音却掷地有声:“你们这些逆臣贼子,还不退下?!”

除了贾澹,其余所有人便立马跪的跪,跑的跑了。而贾澹却只能吃着哑巴亏,因为若此时他即便点破魏郁春身份,不但无人信,还会被对方趁机与邪术捆绑,节外生枝。

元清宫内,人稀稀拉拉地散,最后只剩下了三人。

无人帮得了贾澹,关阇彦成功夺手。

“长公主久不回京,如今,倒是让贾某开了眼,幸甚至哉。”

贾澹抬着阴冷的目光,盯着魏郁春,他那眼神里面哪有半点屈服之意?倒是蓄满了看透一切时的冷静和把握。

关阇彦自知魏郁春另有计策,便一直保持着安静。他展开圣旨,仔细看了起来。

而魏郁春便是看着贾澹的目光,清楚此人分明是看透了她的戏码,他说的那些话,也是在提醒她,她不是真正的文玉。

她拿定了大局,开口便惊人:“京城拂罗市卖粗麻的葛家大郎,阿葛郎,复仇至今,眼看快要得手却被人截了胡,不好受吧?”

关阇彦大惊:“什么?!阿葛郎?!可他明明是……”

做戏做全套,以免被人钻了空子,魏郁春未回应他,而是指着贾澹手里的圣旨,目光幽暗,有些怜悯,又有些憎恨。

“你以为圣旨上写的是元帝让位予你,看到如今上面书写着的是你今生所作的一切罪行,想必很震惊吧?”

“毕竟元帝死前写下的圣旨分明是料理关氏残局的安排,他没想过自己会死,甚至还以为自己可以吃着你给的丹药长命百岁。你谏言元帝书写圣旨,不过是想让他在死前做戏给旁人看,以保无人怀疑被你攥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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