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沉,阴雨霏霏。

沈青黎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闭目安神。

马蹄阵阵,离府时,她为不惹人耳目,故只带了几日随行,如今回府,兄长却执意派人护送,前后跟了不少人马,还有宋府的车架人马,队伍可谓浩浩荡荡。

兄长还在带人继续搜查宁安寺各处,刑部负责此事的官员也带人赶到。阴雨连连,人多事杂,她不便久留,故听从兄长建议,提前收拾东西回府。

沈青黎捏着软枝草的指尖微微发红,回想起前世自己倾尽全力追查到的线索,那株不知名的药草,如今终是弄清了它的效用。不仅效用,今日她还得知了此草的另一特点,只生长于西柔,且量少,是极为难得之物。

西柔。

羽睫微动,沈青黎本轻轻阖起的眼睑缓缓睁开。

西柔乃边陲小国,远在千里之外,虽近大雍和北狄,却因土地面积狭小,兵力武力不足,而从未被放在眼里,只每年向大雍进贡名贵药材和珠宝,以求庇护。

相较于虎视眈眈的北狄,整个大雍上下,从未将西柔放在眼里。

旁人或许不知,但她却清楚,萧珩生母乃西柔公主。

虽在生下太子不久后,便香消玉殒,但当年她嫁入大雍时,所带的奴仆,却还有许多在世。其中最得萧珩信任的,便是他的奶娘,那个在东宫西北角那间毫不起眼的破院独自居住的老妇。

此人当年是其生母柔妃身边的婢女,识医术、擅用香,心机深沉,手段毒辣。

若非前世朝露冒死为自己去查当初春日宴上,自己意外中药之事,无人会知,那日所用的迷香迷药,竟出自破院那个日日寡言少语,看起来甚至有些神识不清的老妇之手。

可惜,前世自己的身体积重成疾,后来病情急转直下,最终殒命逝去,故没能将事情继续追查下去。

其实前世病重之时,她也不是没怀疑过,是不是有人暗中下毒加害。但那时的她,身边早没有几个能用能信之人,加之父兄的死讯传回,身心俱疲,让当时的她觉得,死亡并不可怕,而是一种解脱。故而线索在刚查出些许端倪后,便中断了。

而今,神秘莫测的西柔药草再次出现身边,且在自己和东宫毫无牵扯的情况下。

几件事看似毫无联系,但背后操纵之人却是同一人,太子萧珩。外表温润有礼的萧珩,实则性格阴郁偏执,行事手段狠辣,擅蛰伏谋划。眼下,她虽和东宫没有半点关系,但以她对萧珩的了解来看,这几件事背后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上天既给了她重一世的机会,她必倾尽全力查清前世理不清弄不明的每件事情。

斜风伴着春雨从马车窗牖斜吹入内,沈青黎掀帘看了眼窗外阴雨沉沉的天色。

宁安寺中两间久无人居且毫不起眼的禅房中,都搜出大量软枝草,寺中其余地方,必然还有蹊跷。前世眼中毫不起眼的寺庙,竟藏着如此玄机,仅有印象,便是在一年多后,宁安寺意外大火被毁的消息。

如今看来,或许那一次的大火,是否和毁灭证据有关?但两事前后隔了一年有余,若说关联,眼下实在不好判断。

今次若非嫣宁提议前去,她怕是不会对宁安寺有丝毫关注。而嫣宁之所以选择取宁安寺上香,除了所谓求取姻缘之外,怕是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吧。

宁安寺处在回京必走的要道之上,不论从南,或是从西入京,皆要经过此寺。若以盛京为中心,宁安寺自算是处在偏僻之处,但若从车马往来的便行之处来看,此地,确是四通八达,极为方便的。

宋嫣宁选在宁安寺上香,许是因为听闻了兄长即将回京的消息,想在第一时间与他“偶遇”,宁安寺确是最佳选择。没想歪打正着,又遇上追查此事的晋王殿下,故才有此收获。

目光收回,沈青黎将车帘放下,待兄长把宁安寺上下搜清回府之后,再细问不迟。

上辈子,即便她倾尽全力追查线索,但却从未对毫不起眼的宁安寺有过怀疑,更没有查到与之有关的任何线索。这一世,从冒险避开了春日宴上的圈套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发生着悄然变化,不仅自己,更还有身边的人,包括晋王受伤一事。

那时,她受困于春日宴风波,日日将自己关闭在房中,可即便如此,还是偶然听闻了晋王受伤一事。

当时的她没念头,也心思去进一步了解其中细节,只依稀记得,当时父亲感慨说,伤势极重,若非晋王武艺和身子底养得好,怕是难逃一劫。

而从昨夜他身上伤势来看,仅是一些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好,远不到“难逃一劫”的地步。

思此,沈青黎暗自舒了口气,毕竟是多次帮过自己的人,她自不希望他受伤有事。

不论前世今生,他都帮了自己不少。

犹记前世那个秋雨萧瑟的夜晚,萧赫一身玄色锦袍,只身打伞立于廊下,说话嗓音一如先前所见般凌厉肃然,不带一丝波澜:“我做这些,不过是不想看大雍忠臣良将蒙冤,并非有意帮你。”

“不必介怀,不必还恩。”

“今此之后,更不必与我再有任何联系,太子妃。”

无波无澜的说话语调,却是在最后的“太子妃”三字上,加重了音调。

“姐姐,沈姐姐……”马车外,宋嫣宁的呼喊声打断沈青黎思绪。

她抬手掀帘,这才发觉已到了城门外。离寺前,兄长已有交代,待入城门后,队分两路,一路随沈青黎回沈府,另一路则护送宋嫣宁平安到府。

雨大,两人并未下车,只隔着雨幕互相打了个照面,简单话别了几句,便各自回府。

马车车轮碾过湿滑的青石板路,继续前行。

沈青黎抬手理了理沾了雨珠的鬓发,触手一瞬才发觉插在右侧发髻上的玉簪不见了。玉簪虽算不上贵重之外,但却是母亲遗物,她向来小心保管,但却不知遗落在了何处。

玉簪必是落在了宁安寺中,但眼下宁安寺事多,即便兄长尚在寺中,她也不可为了一支发簪劳人寻找。

这玉簪本是一对,沈青黎抬手,幸好簪在左侧发髻上的那一支还在。生怕将这一支也遗失在外,沈青黎所幸将玉簪取下,握在手中。

说来凑巧,前世,这玉簪也曾遗落一支,因是一对双飞燕的款式,故左右飞燕的样式稍有不同,前世遗落的也是左侧这支。但时间却是不同,那是在她嫁入东宫后的事情了。虽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那时父兄已然下落不明,母亲遗物的遗失,也让她黯然神伤了几日,连临终时都未曾寻回。

沈青黎止住关于前世不好的回忆,眼下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未发生,她是自由之身,遗失了玉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且接下的一月有余,并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发生,不仅天气有所好转,待过了今日,盛京天气变由雨转晴,半个月内都不在落雨。

今生和前世早已处处不同,虽不知东宫接下来会有何动作,但近期来看,她无需多虑,只需享受放晴的好天气即可。

却没想到,这念头却在回到沈府不久后,便被打破了。

……

入夜,沐浴更衣后的沈青黎坐在窗前静看廊下滴雨。却见朝露打着伞着急忙慌地穿过小院拱门,身后还跟着一人,是本留在宁安寺未随行而回的沈七。

沈七快步走至廊下,隔着半开的支摘窗,抱拳躬身:“禀姑娘,宁安寺出事了。”

“突发大火,火势难控,寺庙里外烧毁了大半。”

沈青黎美眸瞪圆,惊地久久没说出话来,偌大的兰庭轩一时静若无声,只余雨声淅淅沥沥。

颇费了些力气方才将心中波澜压下,沈青黎定了定神,问道:“眼下火势如何?”

“属下离开时,火势已基本控制住了,但本存在寺中的药草却烧了大半。”

站在一旁引路的朝露听到此话,不由心惊,未留意到姑娘面上的犹疑忧虑之色,只拍着心口小声道:“幸好姑娘和宋姑娘离开的早,否则被大火波及,不知还要遭多少罪呢。”

沈青黎面上忧色却未因朝露的这一句话减少,反倒越来越深。

突发大火,火势难控。

前世宁安寺的确也烧了一场大火,但却是一年多之后的事情,当时她根本未留心此事,甚至只是听宫人随口提了一句。可如今看来,前世宁安寺的大火,必是人蓄意为之,而其背后操纵之人,极有可能是萧珩。

盛京城的雨势已然连绵多日,眼下正值风雨交加,这样的天气之下,若说起火只是意外,恐怕没人能够信服。且从寺中搜到的东西来看,怕是还有玄机,此时突发大火,更像是毁灭证据的作为。

关于前世宁安寺的大火,她并无多少了解和记忆,此时能关注的,唯有眼下。眼下不仅是阴雨天气,宁安寺上下更处处是龙翼军身影,若想纵火,并非易事,除非……

紧锁眉头之下,沈青黎本清亮灼灼的眼眸划过一抹狐疑。除非是兄长身边极信任、得力之人暗中所为。

前世她便怀疑兄长身边有奸细同萧珩里应外合,否则,堂堂龙翼军主将岂会屡现失误。然前世山高水远,加之自己被困东宫,故无从去查。

如今,既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奸细又已浮出水面,她定要查出实情。

可眼下该如何着手去查?

如此明显的蓄意纵火,她能看清,兄长身经百战,自也看得清楚。此时宁安寺上下皆是龙翼军中的人,想必兄长已有所怀疑,她若此刻贸然返回,不仅没用,怕还会徒增麻烦,让兄长分神照顾自己。

“兄长可有说多久能完事回府?”沈青黎问。

沈七点头,他赶路回来这一趟,主要就是为禀此事:“大理寺负责主事的官员已到,还有不少增援人手,但少将军还是得留下处理事务,两三日怕是回不来了,故派属下回府传话告知。”

沈青黎微微颔首,心念一转,又问:“晋王殿下可还在寺中?”

沈七摇头:“晋王殿下已然离开,故少将军才不得不留下处理此事,将之前境况告知刑部。”

兄长暂未回府,晋王却已然回城。沈青黎眼瞳转动,若说方法,也不算全然没有,萧珩既已出手,必然会派人盯紧有关宁安寺中的一切消息,若此时她故意放出消息,引蛇出洞,或能一举揪出萧珩埋在龙翼军中的细作。

只是,单凭她一人,远没有那么高的吸引力,若是能借晋王之力,那么这招“引蛇出洞”的把握方才能够多上几分。

升起的念头很快又被否定。

如此虽有可能揪出那名细作,但萧赫却没有配合她的理由。先前他多次强调,二人的关系到此为止,往后别再有所牵连,以二人如今的交情,他不会帮她。

若是用些旁门左道的法子将人约出来,或是去他常去的地方刻意寻人,并非无法,只是她不想再如此行事了。

前世,他帮过自己不少,今生亦是如此。

前世她为了查清北疆真相,于秋狩时冒险堵他,求他相助,那是走投无路。眼下,还有时间,还有余地,她大可以想其他办法,不必强求他出手相帮。

……

三日之后,云拨雾散,被阴霾笼罩许久的盛京城,终是迎来了一个晴日。

算着时日,兄长当是今日回府,沈青黎早早命人备好了饭菜吃食,等着兄长回府。

头顶的日头一寸寸上移又下落,却始终未见人回来,直到日影西斜之时,仍未见兄长身影,只等来沈七带回的又一个消息——

延庆帝命彻查宁安寺一案。

此事竟惊动了圣上,这是沈青黎先前没想到的。以她对圣上的了解,如宁安寺这般仅涉及寻常百姓、寺僧的案子,即便惊天动地,也很难引起帝王的真正在意,派官员人手前去救灾施恩已是皇恩浩荡,“彻查”二字,实在有些奇怪,除非……

思绪未断,果然,下一刻沈七便将事情原委说清楚了:“坊间如今传言纷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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