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人颤声道:“大人饶命,我只是奉命办差啊......”
薛韫知忽地拔出丛霜,砍向那人的发箍,刀锋紧贴着头皮,吓得那人大声嚎叫。“饶命!饶命啊!老爷吩咐我务必把信送到京畿,可是这刚一过河,就遇上了洛京骁骑搜查,我仓皇逃走,才被戴将军撞上了——啊啊啊啊啊啊!”
薛韫知冷眼瞧着,剑锋逼向那人的脸。“还有什么,说!”
“我不知道了,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了!就连那封信里写的什么我都没有拆开看过啊!”
苏润莲在一旁读完了信,垂眸而起,眼底阴翳难辨。“你方才说,在这林中遇到了洛京的骁骑?”
“是,正是!”
苏润莲与薛韫知对视一眼。“会是子衡的人吗?”
薛韫知皱眉道:“没道理他已到此处,却不来与我联络。”
苏润莲担忧道:“只恐子衡遭遇不测。”
“洛京还有白吟山坐镇,他至少死不了。但我担心崔林,如果子衡没能及时救出她,难保梁朝那些人不会对她做什么。”
苏润莲的眼神忽然一晃,神情黯淡道:“乐文,有一件事我应当提醒你。”
“讲。”
“我母亲不可信。”
薛韫知想到了元宵灯会祝祭台上那道身影。“我知道。”
苏润莲端详了她片刻,移开目光,眺望远处。“在落霞关放火想置我于死地的,正是我母亲。”
他竟然如此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薛韫知顿时瞪大了眼睛。
苏润莲道:“当时我以为是子衡带着援兵归来,欣喜地开门,却见到茫茫山路上,仅有一人一马。我看见她又惊又喜,然后......”
他不再说下去。薛韫知道:“我有一个猜想。”
“什么?”
她愈想愈感觉不妙,连忙掀帐而出,查看外面状况。雾气浓得看不到临近的帐篷,远处溪鸣马啸,声声不息。
“快去查看各部,看紧营寨,免得什么人趁机混进来或溜出去。”薛韫知吩咐道,又转身对苏润莲,“这人说看到了骁骑,逃窜之际与遇上了戴允生,我看分明是故意引开我们的注意力,要趁机做点别的!”
安流驰马而至,肃然遥呼:“戒备!那个言和跑了!”
薛韫知指着地上的永州细作:“先把此人看紧。苏空山,你随我去追言和,趁她还没跑远。”
安流道:“何必去追?现下大雾弥漫,稍有不慎亦中埋伏!”
苏润莲道:“我去。她负了伤,一个人走不远,多半要靠洛京骁骑的接应。只有找到她,才能摸清洛京的情形以及子衡的下落。”
薛韫知点头:“我与你同去。”
苏润莲试图否认:“你留在营中即可,我去去就——”
“你与言和几次交手,均不占上风。且她似乎对你有怨。”薛韫知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我自认为有可制她之计,尚需一试。”
安流脸色黢黑地为二人备了马。
*
雾林深处,幽暗昏惑。
行军处密且静,唯火光茕茕,照一隅内。
苏润莲在一处停下,举起火把一照地面:“此处有马蹄痕迹,大雾潮湿,地表的土浸了露水,应是二更后留下的。”
薛韫知道:“果然是来换人的。听闻言和落难,洛京有人要救她。”
她已经猜到是谁了。
沿着河岸前行,一开始尚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望得见横波之上月华反射出的亮光。复行十数里,竹林渐密,丘陵起伏。
前路被一根横卧的枯木拦住,薛韫知爬上树身翻阅过去,跳下落地时,忽然疑惑道:“附近都是紫竹林,何处来的这一根天降横木呢。”
四周浓雾凄凄,即使手持着火把,也只能照亮眼前的几寸路。她转身,看着苏润莲翻过枯木跃下,正欲张口,忽然停住,盯着他后方的雾气。
苏润莲回身:“什么都没有啊?”
然后他也顿住了。
薛韫知:“我们与大部队走散了。”
苏润莲:“方才后面还有人,我一路看着的。兴许又是同之前一样的迷阵。”
薛韫知不言,警惕地盯着四周的浓雾。
“你说,言和屡次把我们两个人单独拎出来,是为了什么?”
苏润莲无力地笑道:“我也不知。我记得以前与她并无多少交集,也没什么过节。”
薛韫知:“的确如此。但我与她,还是有些许前缘的。”
“怎讲?”
“你还记得顺兴十年的湖心岛文会,白子衡‘英雄救美’的那一次吗?”
苏润莲的脸色稍稍扭曲一瞬。“自然记得。”
“白子衡乘游乐舫,救起了落水被困的谢冰流,洛京人一时讼为美谈。”薛韫知哼笑一声,“不知道他们跟你说了没有,谢冰流之所以落水,正是因为言和。”
“闻所未闻。”
“当时谢冰流带着几个朋友,在湖心岛上排演一出剧目,演的是‘白吟山葬臂辞乡’。”
苏润莲的眉头一皱。
那段故事在洛京民间还有一个名字:蓟侯夜奔。
据传闻,当年白隽率领大军投奔燕王时,并没有带上家眷。又逢那年京畿失守,白吟山的母亲只带着小儿子逃跑,把她一个人留下。隔壁有一户姓杨的官宦人家,好心收留了她。之后白隽派人来把白吟山接去燕郡。是时朝堂党羽自相残杀,收留过白吟山的那户人家被满门抄斩。
当时白吟山已经沿着洛川北上,一听消息,就不顾一切地要回来,竟设法逃过军中守备,偷了一匹马,连夜赶回洛京。此为夜奔。
可等她回到昔日的杨府,只剩满地的残塬,她还从废墟里挖出一只断了半截的手臂,正是她昔日同伴、年仅十三岁的杨府长女的残骸。此为葬臂。
谢冰流所创剧目的新颖之处,即侧重点在于“葬臂”,而非“夜奔。”
正是这一点惹到了言和。
“当年收留过白吟山的那户官宦人家,便是后来被列为前朝罪臣的洛京杨氏,仅剩一女尚存于世,便是杨文矜。”
苏润莲道:“这我知道,是母亲早年把她接回来,放在谢家抚养。那又如何?”
“谢冰流的那一幕剧,揭了杨家的短,既是家族丑事,又是前朝逸闻,对当时刚跻身文坛的杨文矜的名声不利。言和从小与杨文矜交好,处处恭维,自然要阻止谢冰流造谣她的好友。”
所以......当年就霸道的言和,直接把谢冰流推到了河里。白承玉路过,就把她捞了起来。
“就这样?”
“嗯。”
苏润莲的表情一言难尽。“我和元芝精心操持了那一年的天下榜文会,哪知道你们就在身后忙着闹这些。”
“我没有闹。”薛韫知故意作无辜状,“我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罢了。”
苏润莲不禁笑出声。
“话说回来,静之那般温柔敦厚的性子,怎会结交言时雍这般狂傲放肆之人?我熟悉静之的人品,实在难以想象。”
“的确,不过我听闻,言时雍并不在杨文矜惯常的交际圈里,是她一直纠缠着,杨文矜也不好拂了她的面。”
“......所以,她现在针对你,就是因为你惹了静之?”苏润莲难以置信地蹙眉道,“这也太不讲理了。”
薛韫知道:“对付此人,就不能用常人之理揣度。”
她心中怦怦直跳,未敢言及她惹到杨文矜之处究竟是为何事——顺兴十七年,她为夺中书监之位,与萧盈合谋诛杀谢兰玉于狱中,她为此得罪了许多世家大族,以至己身入狱避锋芒,后来又被萧盈捞了出来。那也是她与苏润莲争执最凶的时候,从单纯的意见不合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
若说薛韫知此生有什么洗不干净的污点,大抵只有诛杀谢兰玉一事了。虽然主谋是萧盈,她只算个递刀子的共犯。但她在苏润莲面前,一样抬不起头来。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人为一己之私杀了安流,她一定要追到天涯海角报仇雪恨、永生永世都不过绕过那个人。
可是谢兰玉的死,也伴随着景朝的覆灭,以及那之后接踵而至的种种更大危机,而被轻飘飘地放下了。
如今言和过来讨债,算她罪有应得。
幽暗的雾气之中,苏润莲听风辨位,忽闻后方飞来一只长箭,当即向前一扑:“——小心!”
薛韫知被他撞了一下,向后倒去,倒在那棵枯木树干之上,一只白羽箭正插进树中。
苏润莲负手持剑,守在前方。
“你没事吧?”
“无事——”
“方才想什么呢?箭来了也不知躲。这里雾太大,得想个办法辨清敌人方位。”
薛韫知抬手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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