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李建业可没闲着。

他特意去了一趟西山别院,找到了那个家丁王贵,细细向他打听苏荷住在别院时的情形。

王贵所知自然不多,不过是“小姐脾气有点儿大”、“小姐得了水疮面覆纱巾”之类显而易见的情况。

李建业语气狠戾:“你再好生想想,若想不出要紧的,老子今日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贵吓得两股战战,他不知这位少爷是何意图,更不知这位少爷的脾性竟比那位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颤声回:“小……小姐还赶走了几个人。”

“赶走了几个什么人?”

王贵回:“一个是后厨的郑婆子,因为米饭煮得太硬被赶走了,另外两个是护卫,叫金安和金顺。”

“她为何要赶走护卫?”

“小人听说是因为守护不力,让野猫吓着了小姐。”

李建业沉默了片刻。

这动不动就驱赶、发卖或殴打下人的性情,倒像是李姝丽。

他又问:“她可殴打过下人?”

王贵想了想:“一开始……是打过的,但后来就没有了。”

“后来?后来是什么时候?”

“就是小姐生了水疮之后,性子变软和了不少,就连打发郑婆子及金安金顺离开,也是每人给了二十两傍身的银子,甚至连身契也还给他们了。”

李建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人赶走竟还倒付银子、还给身契?就她那德性?”

“小人当时是听他们这么说的。”

王贵心下惶惶,随即又想起来,“对了,小人还听说小姐在别院外的山道上救助过不少饥民,甚至还将别院的一处杂间收拾出来,安顿那些身患重病的饥民。”

李建业简直像在听一个笑话。

王贵嘴里这个人哪是李姝丽啊,这明明就是个佛菩萨啊。

他吩咐:“带本少爷去那处杂间看看。”

王贵依令行事,边走边说:“小姐行事低调,一开始还没让外人晓得这处杂间,小人也是在小姐回京后才知晓此事的。”

李建业冷着脸,没理会他。

二人来到了别院东北角一处僻静的排屋。

以前这排屋用来放置柴火、杂物,后来因别院长期空置,这处排屋便也废弃了,平日里压根儿没人往这边来。

李建业在排屋内外巡视一圈,面色愈发阴沉:“这果然是一处掩人耳目的好地方啊。”

转而又问:“她何时患上的水疮?”

王贵想了想,“小姐患水疮……应是来别院二十余日的时候。”

二十余日!

也就是说,二十余日的时候假的李姝丽就取代了真的李姝丽,自此她不仅释放了奴仆,且还偷偷救助饥民。

也就是说,其实水疮只是个幌子——只是那个假李姝丽给自己争取时间的幌子而已。

但真的李姝丽又去了哪里?

以李建业对真李姝丽的了解,除非是她死了,否则,她绝不会在别人冒充自己时还这般无声无息。

难道真的死了?

其实他并不关心真李姝丽的生死,他关心的是如何找到扳倒这个假李姝丽的证据。

但眼下即便事实越来越清晰,他依然没找到证据。

李建业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从别院回京后他一度失去斗志,成日里灰心丧气萎靡不振,直至巧合之下在无忧茶肆遇到那个张倩儿。

妇人之心,果然是毒如蛇蝎啊。

她竟然想到一个让李姝丽身败名裂的法子,当真是大快人心。

也怪他自己,一门心思想要揭穿李姝丽的真面目,以至于让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但换个方式思考,其实李姝丽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她生不如死!

张倩儿算是给他打开了新思路。

三日后便是五月二十日。

在五月十九日夜,无忧茶肆。

跑堂伙计长贵已将店中所有桌椅擦拭完毕,并将次日所需茶叶分别放进柜台上的陶罐里。

他唤了几声“旺财”。

叫旺财的伙计正在后堂洗涮杯盏,闻声大声回:“长贵哥,何事?”

长贵问,“你可收拾妥当了?”

旺财回:“再等等,很快好了。”

不过半盏茶功夫,旺财果然洗好了,小跑着来到前台,“长贵哥,有事么?”

长贵往茶肆大堂环视一圈,此时夜已深,大堂内烛火摇曳门窗紧闭,茶肆众多伙计皆已下值,只剩他和旺财看守店铺。

他神秘地笑了笑,弯腰从柜底掏出一包烧鸡。

向来嘴馋的旺财眼前一亮:“长贵哥,你真有本事。”

长贵压低声音:“我让后厨的刘妈妈偷偷留的。”

说着又提出一罐女儿红:“还有这个呢。”

旺财喜得直拍巴掌:“太好了。”

长贵赶忙朝他“嘘”了一声,“小点声儿,别被老板听到。”

茶肆的三楼,可不就住着老板曾艺道么。

旺财连忙噤了声,末了又问:“那咱们去哪儿吃?”

长贵小声回:“去二楼包间,包间隔声儿。”

旺财不疑有他,连连点头。

于是二人提着烧鸡与小酒,上了二楼,推开了“香茶阁”的包间。

长贵掏出火折子,点燃烛火。

一豆光亮瞬间盈满屋内。

旺财迫不急待地打开了烧鸡,并倒上两盏女儿红。

长贵满脸客气:“鸡香,酒好,你要多吃些。”

旺财也不客气,撕下一块鸡肉就往嘴里塞,待嘴中的肉嚼完,又立即将酒水一口饮尽。

他边吃边说:“长贵哥,你也吃。”

长贵谦让道:“我吃点儿鸡肉,酒水就免了。”

旺财问:“为何?”

“就咱俩守夜,若咱俩都饮酒,明日谁早起开店门?”

“还是长贵哥对我好。”

长贵的语气意味深长:“你小子知道就好。”

于是他看着旺财吃吃喝喝,不过一盏茶功夫,旺财便昏昏沉沉趴在了茶桌上。

长贵试探性地唤了几声“旺财”,旺财却已是无知无觉。

随即他起身挑开屋内的帘子,帘子后头是一张软榻,榻上早已铺好床单被褥。

他费了老鼻子力气,将旺财扛到了榻上,喃喃低语:“反正你小子也不会有啥损失,说不定还有福气迎娶美妻呢,先受着吧。”说完转身收拾掉桌上的酒水与烧鸡,熄掉烛火,出了包间。

待明日未时那位少卿夫人过来后,他会同样送上一壶带有迷药的茶水,届时那张软榻上就会再多一名女子。

——届时再来个当众捉奸,他与那李家公子便算是钱货两清了!

长贵下了二楼,回到大堂后的格间,安然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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