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被山长罚在家闭门思过,反倒方便了林景如养伤。

但一连几日,都被自家妹妹拉着试药,显而易见,禾禾是真害怕她身上留下伤疤。

初时她拒绝过,只是她还未开口,便见禾禾一言不发地,通红着眼盯着她瞧。

索性由着她去,总归不会害她。

也不知她用了些什么药,折腾了好几日,身上的伤口居然真的愈合了大半。

不仅如此,这段时日为了让她好好养伤,凡事皆不许她经手,强迫她在床上好生修养。

好不容易今日出门去了,林景如这才放松了些,穿衣起床,趁着天色好,将药草翻开晾晒出去。

曲思良便是在此时敲响了她家中门环。

“前有五柳先生悠然采菊,后有你明月才子翻晒草药,好不悠闲啊!”

明月才子乃是一句戏言。

林景如年仅十四便入了书院上舍,要知道麓山书院选拔学子之严苛,能这般年纪被选入上舍十年内难出一二。

年纪轻轻又学识过人,加上她尚未定亲,生得一张好皮囊,便是家中清苦,也不乏有心思活泛想要结亲之人。

有女子曾言,林家大朗如山间清风天上明月,风华绝代少人能及,嫁人如此,妇复何求?

由此,明月才子就成了他们打趣林景如之词。

林景如闻言,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想来这几日的课业不够繁琐,竟让你还能分心来此揶揄我。”

她说完,自房中端出茶盏到了两杯茶水,一杯放至曲思良面前,一杯自己端着细细品着。

院子不算大,却胜在干净雅致——石桌旁种了一颗葡萄,清明节前疯长,已然冒出新芽嫩叶,高高的攀爬至架子上。

墙角被竹篾围出一小块地,种了些时令蔬菜;柴火堆砌整齐,高高的垒在厨房旁边。

看得出来,家中一切事宜,打理之人花了心思,才能让一个不大的院子,看着格外干净整洁。

曲思良抿了口茶,连连摆手:“别提了,这几日书院可谓是热闹非凡,可惜你在家中养伤,没能亲眼目睹。”

不等她询问,他便如倒豆子般继续说道:“自打盛亲王世子结束思过,不知怎的又惹恼了那位活阎王,这几日遭殃的同窗可不在少数。”

“昨日王仕兄不过上前辩了一句,连人带书案都被踹翻在地,好在人无大碍。”

说到“活阎王”三字时,明知对方不会在此出现,依旧谨慎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继续道:“如今书院里人人自危,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景如看着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又想起他口中那位“活阎王”的坊间传闻,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世子身份尊贵不假,”她垂眸,指尖轻抚过温热的茶盏,声线平稳无波,“可麓山书院,莫非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抬眼,目光如清霜掠过,带着洞穿世事的了然。

“这般暴戾恣睢的秉性,终有一日,必遭反噬。”

只是可惜了盛亲王一世的英勇名号,被这样践踏至此。

话音刚落,曲思良就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脸上的紧张不似作假:“枉你心思玲珑,怎将隔墙有耳这话抛之脑后了?”

“你日后还是离他远些,虽说这次是施明远从中挑拨,但观他那日脸色,只怕会更加记恨你。”

林景如缓缓抬眸,目光落在庭院那葡萄架上,看得有些出神。

翠绿的嫩芽正从苍劲的老枝里钻出来,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

今年掐了,明年还会再长。

只要根脉不断,泥土不死,这些枝枝叶叶就总会找到出路,倔强地从土里冒出头来。

就像某些人,某些事,只要那盘根错节的根基还在,便永远都除不尽、斩不绝。

骆应枢是天家血脉,生来就在云端,他们这些寒门学子,便如这架下的尘土,如何撼动得了参天大树?

施明远说得难听,却具是实话——那样的人物,若要谁消失,确实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可是……

林景如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这天下,终究不是一人的天下。

他骆应枢纵有通天的手段,难道真能让所有人都闭上嘴,都能在这世上……彻底消失么?

她向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良善之辈,若他当真要将自己逼至绝境……

那她唯有以命为注!

誓必亲手将他拽入尘土,再爬不起来!

见她不语,曲思良心中也明白,此事现如今已成定局,避不避开,从来不由他们说了算。

他惆怅一叹,不再劝解,转而露出一抹神秘笑意:“你可知江陵近日出了桩大事?”

林景如并未接话,倒是少见曲思良这般议论是非的模样,忍不住轻声调侃:“从前倒不知,思良兄还有打听市井传闻的雅兴。”

曲思良掩唇轻咳一声,目光游移,言语间也吞吞吐吐:“不过…不过是茶余饭后偶然听得几句。

林景如但笑不语。

他慌忙移开视线,生硬道:“我只是觉着,此事你若知晓,定觉痛快,这才多听了几句。”

她点点头,恐真惹恼了他,于是端坐敛容,作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曲思良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听闻前几日有位姑娘在施府门前哭诉,痛斥施明远欺辱良家女子。”

林景如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神色却并无波澜,仿佛此事在她意料之内。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施家好不容易将人劝走,却惊动了族中长辈,虽几次三番压下消息,但坊间仍有传言……”

他声音又低了几分:“施明远被家法处置后,双腿俱损,已送去城郊别庄思过。总之,自那日后,他再未现于人前。”

曲思良见她波澜不惊,不由疑惑:“你似乎……毫不意外?”

林景如自然不会觉得意外。

因那女子能顺利闹到施府大门,本就有她在暗中推波助澜。

既然施明远学不会安分,那便让家中好生管教,也省得他四处狂吠,招惹是非。

这是她给施明远的教训。

施家自诩清流,最是忌讳族中子弟在外沾染风流债,更何况施明远此时正值议亲的关键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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