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养了近两月,裴真夏终于能扶着廊柱慢慢走动,脸色也添了几分活色;季宴礼服下那株玄夜幽昙后,丹田处竟真的生出了微弱灵力,此刻正跟着武师一招一式地练习基础武术。

日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风里飘着庭院里新绽的花香——一切都像是被熨平了褶皱,稳稳地朝着坦途铺展。

可命运的暗处,早已悄然系好了看不见的绳结。

那些被风雪掩埋的代价,那些用性命换回来的馈赠,终究要在某个不期然的时刻,连本带利地讨还。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寒风卷着雪粒拍打在殿宇的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魔族突然挥师南下,战火很快烧到了圣火殿的辖区,前线战报雪片般传来,处处透着焦灼。

季宴礼的母亲,那位素来沉稳的圣火殿主,也不得不披甲上阵。

临行前,她望着廊下正在练习的儿子,眸色沉沉:“跟我走。”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不容置喙的命令。

季宴礼握着剑的手顿了顿,望向裴真夏所在的院落——窗纸上映着她临帖的身影,安静得像幅画。

他终究是将剑收进鞘中,跟着母亲踏入了漫天风雪里。

马蹄声碾碎了门前的积雪,也碾碎了这短暂的、偷来的安宁。

他从未想过,这一走便是六年。

六载光阴,足以让深海化作桑田,足以让青丝染上霜雪,足以让初见时的少年褪去青涩,长成挺拔模样——更足以让许多刻骨铭心的事,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与征战里,悄悄变了形状。

边关的风沙磨硬了他的筋骨,也磨钝了某些细腻的念想。

只是偶尔在月下擦拭锁链时,会突然想起光耀殿廊下那抹素白的身影,想起她递来的热茶温度,恍惚间竟分不清,那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被战火熏染出的幻觉。

……

凯旋的号角终于穿透了边关的狼烟,季宴礼跟着母亲回到光耀殿时,正是暮春。

殿门前的白玉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裴月一身正装立在阶上,望着风尘仆仆的两人,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暖意。

“好小子,没给你母亲丢人。”裴月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里满是赞许,“这六年在前线立的战功,足以让所有人改口称你一声‘季少主’了。”

季宴礼对着她拱手行礼,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殿内逡巡。

盔甲上的风沙还没拂净,心头的焦灼已如野草疯长——他有太多话想对她说,想告诉她这六年里,每次险象环生时,都是靠着想起她掌心那朵幽蓝的花才撑过来的。

“裴奶奶,”他按捺住急切,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夏夏她……”

裴月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穿过熟悉的回廊,绕过那株已长得枝繁叶茂的海棠,他们在一座新修的院落前停住。

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季宴礼的心跳骤然加速,刚要推门,却被裴月按住了手。

“你……做好准备。”裴月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带着化不开的涩意,“五年前你走后不到一年,她就到了该参加圣女试炼的年纪。”她顿了顿,喉间滚过一声长叹,“说起来,也是我的错。若不是我那时催得急——可当时前线战事吃紧……”

季宴礼的呼吸骤然停滞,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结果……”裴月猛地别开脸,避开他的目光,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试炼是成了,她成了光明圣女,可那双眼睛……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话音未落,院内传来一阵轻笑,清脆依旧,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疏离。

紧接着,是一个温润的男声:“慢点喝,小心烫。”

“知道了,兄长。”

“兄长”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季宴礼的耳膜。

“那个男人……是谁?”季宴礼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个字都裹着化不开的寒意。

裴月望着院内那道相依的身影,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他叫温斯言,是我后来收养的孩子。”她顿了顿,目光沉了沉,“夏夏失明后,性子变得格外执拗,总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见人。我怕她钻了牛角尖,才在黑市寻来这个孩子——他是人类与精灵的混血,性子温和,灵力也纯良。”

“我让他认了夏夏做妹妹,”裴月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种复杂的情绪,“只盼着有个人能陪着她,护着她,让她……能稍微好过些。”

他猛地推开院门——

庭院里,裴真夏正坐在石桌旁,一身圣洁的白色圣女服,长发用银冠束起。

她微微侧着头,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那双曾清亮如星的眼睛此刻覆盖一层白翳,眼睫很长,却再无半分光彩。

而她身边,站着个白衣男子,正小心翼翼地将茶杯递到她手里,动作温柔熟稔。

季宴礼僵在原地,盔甲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

裴真夏似乎听到了动静,闭着的眼轻轻颤了颤,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转向声音来处,语气带着礼貌的疏离:“请问是哪位贵客?”

她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当年那句“没让你等太久吧”的亲昵,只剩下属于光明圣女的端庄与淡漠。

季宴礼望着她紧闭的双眼,望着她身边那个被称作“兄长”的男子,忽然觉得这六年的征战、满身的战功,都成了笑话。

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远不及心口那瞬间被掏空的疼。

“夏夏……”季宴礼的声音干涩得像被风沙磨过,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是我,季宴礼。我回来了。”

他站在原地,盔甲上的寒铁映着天光,却暖不了此刻冻僵的语词。

那句“我回来了”在舌尖滚了又滚,终究还是带着六年的风尘与迟滞,笨拙地落进寂静的庭院里。

他看见裴真夏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长长的眼睫像受惊的蝶翼,猛地颤了颤。

裴真夏身旁的温斯言见状,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眸底掠过一丝锐利的审视,随即转向裴真夏,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夏夏,这位是……”

“兄长,”裴真夏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先回去吧,我想单独和他说说话。”

她的脸明明朝着季宴礼的方向,那双眼睛却像是穿透了虚空,直直“望”着他。

没有焦点的视线里,藏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波澜,像平静湖面被投进石子,正一圈圈漾开细碎的涟漪。

“……好。”温斯言虽眉头微蹙,眼底的顾虑未消,却终究没有反驳。

他深深看了裴真夏一眼,那目光里藏着几分担忧,几分叮嘱,最终落在季宴礼身上时,添了丝若有似无的警示。

“有事随时叫我,”他放缓了语气,对着裴真夏的方向轻声道,“我就在隔壁。”

说完,他才转身离去,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庭院里陡然凝滞的空气。

院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将两人彻底隔绝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几乎就在院门合上的刹那,季宴礼终于攒足了力气,迈开灌了铅般的脚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朝着石桌旁的身影走去。

直到靴底碰到石凳的边缘,他才猛地停住。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清冽的檀香,眼前是她近在咫尺的、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六年光阴,千言万语,都堵在这一步之遥的距离里,沉甸甸地压在喉头。

他忍不住抬起手,指尖在离她脸颊寸许的地方停住,指腹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那双手曾握剑劈开千军万马,此刻却连触碰她的勇气都快要耗尽。

“夏夏……”声音里的哽咽几乎藏不住,像被风沙磨哑的弦,“这些年,你……”

千言万语在舌尖翻涌——想问她眼睛疼不疼,想问她独自熬过多少个黑暗的夜,想问她那句“想站在你身边”是不是还作数。

可话到嘴边,终究只剩一句笨拙又苍白的问候,轻得像怕被风吹散:

“过得……怎么样?”

问完才惊觉,这三个字多么可笑。

一个失去光明、把自己封在寂静里的人,又能过得好到哪里去?

他望着她紧闭的双眼,望着她微微抿起的唇,心口的疼像潮水般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裴真夏没有立刻回答。

她静静地坐着,长长的睫毛垂着,像停驻了两只敛翅的蝶。

殿外的风穿过回廊,带来紫藤花细碎的香气,也带来了他身上未散的、属于战场的凛冽气息——那是她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靠着记忆拼凑过的味道。

“阿礼……”她喉头微颤,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真的是你吗?”

季宴礼几乎是瞬间便会意,轻轻接过她的手,引着那微凉的指尖贴上自己的脸颊,一动不动地任凭她摩挲。

平日里清冷的嗓音此刻裹着浓重的哽咽,像被水汽浸过般发颤:“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季宴礼喉结滚了滚,不由自主地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眼底翻涌的缱绻几乎要溢出来,“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可是……我看不见你的样子了。”裴真夏的睫毛像沾了露的蝶翼,轻轻颤动着,话音未落,已有泪珠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季宴礼闻言,喉咙猛地一紧,像被什么攥住了似的。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她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的眼睛……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一定能找到让你重见光明的办法。”

“就像当年你为我寻来玄夜幽昙那样,这一次,我也会拼尽全力——哪怕赌上这条命,也要为你找到重见光明的方法。”

“我的眼睛……我自己比谁都清楚,别再为我费心了。”裴真夏唇边漾开一抹苦笑,语气里带着释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