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长孙见山
至于后来,姜国越来越乱了,许多州部发生了内乱,一夜之间权柄转移。
而齐珏上位后,原本繁华的乾都瞬间沦为人间炼狱,许是为了发泄多年来被折辱的憋闷,他行事极其张扬癫狂。
段休瑾于城郊屯养的兵大部分中了关鹤制的毒,依关鹤所言,不出三日,不得解药,中毒的人必死无疑。
但有一部分人当天用早饭用的少,症状较轻,加上平日练武体格康健,熬过了三天,谁承想并非躲过一劫,而是灾难的开始。
齐珏将这些人押回宫中,把他们的右眼全部挖了去,再往空旷的眼眶里塞入绿翡翠,扮做绿眼鬼的模样,打弯腿,往脖颈上套狗项圈,每每出行都要用他们在前头开道。
有人猜齐珏是对当年的王子瑾恨极了才这样。毕竟在瑾出生之前,齐珏身为王储,得齐宁道重用,本该无上尊贵。但瑾这一只绿眼鬼出世,齐珏不光失去了尊荣,还差点丧命,最后全靠装疯卖傻像狗一样活了二十年才抓取一线生机,而今叫这绿眼鬼摆出摇尾乞怜的架势,怕是全全在报复。
齐珏的癫狂之举还不止这一桩,他将楚仁殊在位制定的所有政策全部推翻取消,什么科举的条例,废青林坊的条例……通通被他撕烂丢入火坑,楚仁殊设立的婵娥属也被他查抄,里头的女官全部戴上了手铐脚铐,一道命令发配去干苦役。
有大臣上书劝谏,说一国之君这般行事太不像话,齐珏面上应的好,转头就将多嘴的大臣关到暗室里,放绿眼鬼进去撕咬,直到那些多嘴的大臣咽气。
这是齐珏第一次将那些个绿眼鬼真真切切当狗使,他觉得用的很是不错,从中获得启发,此后便常常饿着这么一批鬼,专用来处罚多嘴的大臣,以至于没过多久,朝堂上总是静默无言。后来齐珏还将监牢里穷凶极恶的死刑犯抓出来改造成绿眼鬼,每日由官兵牵着出去巡城,听到谁说他一句不好,说这乾都的治安不好,就立马放出去咬人。
齐珏还将之前自己住的简陋宫室与陈台一并放火烧了,整日整日在宫中大摆宴席,命尚衣局整日不停地为他制华美的新衣,而关鹤的捷报不断传回乾都。
——但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了,跟他长孙见山没关系了。
长孙见山到青西之前,特地绕了点路,往城里走了一遭,听完了这两个月发生的事,他感慨地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裳,弓起背,两手搓了搓,稍微有些温热,便将双手揣到腋下,双臂交叉揽在身前,整个人蜷缩起来。
只是踏上回家的路前,他又停下来,往乾都的方向望过去。
这些日子,不知是因为脱离了姜王宫那处紧张盘算的地方,还是因为步履不停地走了这么长的路,一个人在路上静静想了好久,之前在乾都的那些茫然已经淡去好多。
而乾都,那处他曾经无比向往的地方……
想到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长孙见山心头梗了梗,收回思绪,眨眨眼转过身,只是不停在心里对自己念:
该回家了。
是该赶快回家了。
长孙见山刚刚抬腿,天上便落起了雪粒子,有一小粒落在长孙见山鼻尖,很凉,惊得长孙见山停下脚步,那凉意眨眼的功夫便融开散去,他稍稍怔了会,目视前方,刚反应过来,街上就有小孩大声嚷嚷,替他将心里的话喊了出来,
“下雪了!”
“下雪了!”
这叫声一下将整个街道的沉闷冲淡,不少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或是直接打开窗,伸出手来,接下两粒雪星子。
“诶,是不是没几日就要过年了啊?”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街上愈发热闹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是,是要过年了。”
“诶,不提起来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乱了这么些时日……我这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不过要说今年这雪也下得晚……”
“是啊,比往年晚了一个多月呢。”
“平常过年我也不稀得许什么心愿,而今只巴望着天菩萨能叫我们过个安生年,那些军队别打来咱们这穷乡僻壤,一辈子都别打来。”
“我跟你想的一样,说到底谁做皇帝老儿我一点不关心,只求别打来这,什么时候都别打来这,别糟蹋了咱们的田地庄稼……”
“诶,其实等过完年我想去参军来着,入段休瑾的军队,或是楚后的军队都好,而今齐珏实在疯癫。我怕只怕一朝置身事外,明日就要祸连己身。”
“你要参军啊……那过年来我家吃顿饭。”
“也来我家吃一顿,多你一张嘴不多。”
“还有我家……”
“我今年熏了腊肉呢……得来我家吃块腊肉。”
“谢谢叔叔婶婶……好意我都心领了,不过我就一张嘴,大家也就吃一顿年夜饭,我哪吃得了这么多家。”
“呆瓜,谁叫你在一家满打满算吃撑了去,每家都吃点,领个红包,算是图个吉利,你走后,我们每逢年过节替你到菩萨跟前求平安去。”
……
长孙见山也是听着他们说话才想起要过年的事。
他仰头看了看天上越落越密的雪花,嘴角扬起一小段弧度。
从前长孙见山只觉得下雪冷,那冷气钻到骨头缝里,冻得人拿书的手都发僵。
如今亲见着一场雪将大家伙从屋中唤出,彼此攀谈说笑,他突然间对这又白又冷的雪改观了。
瑞雪兆丰年,新年新气象。
待来年开春,一切便可重新开始了,关于乾都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都可以被这厚雪压入泥土,深埋地底,成为过往。
长孙见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过年,他加快了步子往家里赶,盼着能早些到家,然后帮着他母亲一起为过年做准备。
谁知这雪越下越大,雪星子间彼此抱团,斜风一吹,一团一团笨重地往人的脸上砸,在天地间织成一片白茫茫的细网。
长孙见山走入其中,差点连路都找不到,迷失了好一阵,像只无头苍蝇东撞西撞。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避风的山洞,他想也没想直接钻进去,听着山洞外尖利的风声,迷迷瞪瞪睡了过去,谁知这一睡,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漫长得像是他在乾都过的三个月,长孙见山从地上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头痛欲裂,皮肤滚烫。
他发起了高烧。
明了自己的情况,长孙见山很是心焦,怕自己在大雪中偏离了方向,怕自己发着高烧找路身体撑不到回家。
长孙见山往洞外望了一眼。
说来也是奇怪,他往外看的时候,天地间还是一片望不穿的白,无可奈何,长孙见山只能抱腿将自己蜷起来,并在心中祈祷这暴风雪快些停下。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声上达天听,暴风雪开始变小,不到一刻钟,便彻底停下来了,阳光穿透云层,雪地突然像镀了层金一样。
他立时被这景象惊住,慢慢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出山洞的刹那,暖黄的阳光披到身上,长孙见山突然觉得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三日来的着凉受冻缓解了不少,而更令人惊喜的是,他才往前走了几步,便望到自己居住的村庄,虽然角度很偏,看到的景象局促有限,但长孙见山绝不会认错。
他从来都不知道家附近还有这么一处偏僻的小路,不过想想,小时候他也不淘,没跟其他小孩一起探索村庄周围,不知道也正常。
家就近在眼前,长孙见山没想太多,立时撒开腿,艰难踏过厚雪,一路跑进去。
然而村里面静得反常。
长孙见山不自觉将速度放慢下来,小心迈步,心脏忐忑跳动,屏息凝神,观察过村里头没有打斗过的迹象,才又放大了步子,一路拐回自己家门前,兴高采烈地大喊一声,“——母亲”,然后推开门。
院里落了一层能没过鞋底的雪,屋檐下,一副白骨穿着他母亲的衣裳靠坐在墙边,至于他那一声“母亲”,无人回应。
长孙见山盯着那白骨看了好一会,没有任何动作,双手抓着门环。
良久,一道笑声突兀响起。
长孙见山咧开嘴,松开抓着门环的手,门环当啷一下撞到木板上。
真是荒唐极了。
长孙见山又干笑两下,抚着额头确认过自己体温,确认过自己还发着高烧,便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判定为幻觉。
他蹲下身,捧起雪往脸上往头上扑,企图让自己神志清醒,可他人都开始打哆嗦了,那白骨一直没有消失。
长孙见山脸上的笑这才敛住,肌肉变得僵硬,将他的笑拽得有些发苦,他掏了一大捧雪往衣裳里灌进,那白骨还是没有消失,然后他的眼眶就红了。
长孙见山颤颤巍巍走上前,一手去抓握白骨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她身上的衣裳,确认过是他离家时母亲身上穿的那身,眼泪夺眶而出。
他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背着那副枯骨,踏上埋葬孟玉珍的山路了。
这条路孟玉珍小时候时常带着长孙见山走,一边走,一边同他扯些家长里短,对于别人家避讳让小孩知道的事情,孟玉珍从不遮掩。
她同他说他的太奶奶执意与家中养子成婚的事,又说太奶奶之后如何吃高外祖父的训斥,他们诞下的孩子如何受高外祖父和一众亲戚的挤兑,最后养成个闷头闷脑的样儿,生下长孙见山他父亲长孙顾这么个软骨头货,什么事都办不成,去哪都弯腰佝背,偏偏在赌桌上神气十足。
她还说,要不是自己家里没落了,她父亲想着大抵是要挨流放了,不想叫她跟着吃苦,到处给她找夫家委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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