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一直吃到堂中人走尽了。

二人上楼回房,桶中水已有些凉意,奚燃使人又添了些热水。

于行宛又差人拿了铁剪针线并一些碎布,趁换水的功夫,她静坐榻上,迅速缝了条长短合宜的蒙眼带来。

奚燃瞧她素手捏着绣针于此间飞梭,颇有些新奇。

没想到于行宛这人,行路徐缓,讲话也慢悠悠地,偏在针线活上明快麻利得很。

他一时兴起,也挑了根针来,凑近在灯下看,银针锐利,细如毫发,针尖还闪着些银芒,倒像某种暗器。

镇国公府自有绣坊,十几个绣娘专司主子们的服饰用度,可奚燃平日里自是从不踏足,这还是头一回见人作如此活计。

他颇觉有趣,这样微小的物件,穿上根细线,人所着华服锦袍,竟都是从如此细微的存在铢积寸累地变出来的。

于是也学着于行宛方才的模样,穿针引线,挑了几块红绿碎布,歪歪扭扭地缝起来。

于行宛这厢太过投入,一时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等缝好手上这件才分神,见他也来学,一时有些吃惊。

在家中时,女师常说纺织缝纫是女子本分,要日勤夜劳,修好妇功。

于行宛所受规训另当别说,时下风气不似前朝,已不苛求女子皆习此工。可女红一项,仍被唤作“女儿活”。寻常男子自然看也不看一眼。

于行宛还从没见过男子碰针线,一时愣住,呆呆地看他。

几乎是立时,奚燃便察觉到于行宛在注视着自己,他很有些得意,故意放慢动作,好叫于行宛看清楚。

他拈针穿布,将红红绿绿的布块缝在一起,走线自是歪斜不齐。但他向来矜傲,不觉有异,反倒觉得自己捯饬得蛮漂亮,好整以暇地等于行宛来夸他。

于行宛反应果然惊奇,她瞪圆了眼睛,问:“你竟也做这些吗?”

奚燃洋洋自得,面上却仍不以为意,说:“我什么不会?本公子天赋异禀,做什么只消看一眼,寻常人便拍马也不及了。”

于行宛其实是想问,他怎竟肯碰些女儿家的活什,放在别的男子身上,要觉得做这些丢脸的。

奚燃只轻哼一声,志骄意满地继续,还晃了晃手上的四不像,很像样地赶她:“别看了别看了,没空同你闲聊,手上有活呢。”

言罢,又啧了一声,道是:“这孩子,没点眼力见呢。”

于行宛只好闭嘴,心中仍觉惊怪。

奚燃虽年少,但毕竟是男子呀......

可她见他如此兴致,便也不好多说了,兀自在心中消化。

这番,伙计们接连提了几桶热汤进门,好容易换好水,行至榻前汇报,见此情形,也觉惊奇。

这贵族人家的姐弟俩,怎生两人都拿着针线顽呢?

再凝神细看,却见二人中的小少年作得颇像样,挑了些锦白并砖红色碎布缝成一长条,针脚细密严实,很是别出心裁地将缝线藏起,竟还绣了朵蝴蝶花,倒是一边的女孩子所作不大出色,长带翠红相杂,一大道缝线伤疤样凸起,歪扭横行,瞧着不忍直视。

几人心中皆是称奇,又想,约莫京中风尚如此,早闻贵族子弟风雅,好琴棋书画,莫非今时竟兴起作缝纫吗?

便听那女孩子开口,道是:“于行宛,我瞧你针用得这么好,不如用作暗器罢。到时谁来挑衅,你打不过他,便暗中飞针直刺要穴,兵不血刃便叫他有来无回。”

那小少年温声回应,“不行的,绣花针怎么跟兵器比呀,伤不了人的。而且,我又不晓得人体穴位。”

他姐姐立时拧起眉瞪他,“于行宛,你敢不听我的话?你只消乖乖按我说得做,说甚么会不会的,我自然会教你。我总不能天天跟着你,有人来打你,你难道便要哭着挨打吗?还不是丢我的脸。”

那弟弟又慢吞吞地开口,“可是,我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会有谁来打我呢?”

气氛一时很微妙。

那女孩子突然卡了壳似的,默默别过脸去,声音都有些飘忽,“哎呀,行走天下,技多不压身嘛。”

他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他姐姐一把捂住嘴,不许再讲了。

一行人看了个热闹,琢磨出几分权贵行事之新风。

这两姐弟间,女儿做派荡然不羁,很有些江湖气,反是男儿家略显温吞秀气。

几人都默默咂摸着,到底是世家子弟,行事就是比平民百姓新潮呀。

伙计们并未久留,向两人知会了声,便先后退下了。

人走尽,不多时奚燃平生第一件绣作业已完工,他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很神气地举到于行宛眼前,要她仔细鉴赏。

于行宛其实是特别能发现别人优点的人,脾气坏成奚燃这样,她都硬是能总结成“心性赤纯、言行坦荡”,可见一斑。

但眼下,瞧着他硬凑到自己眼前的,都不能算是覆带、只是碎布缝成的长条状物什,还是默默别开了眼。

不止缝得不好,配色也很是特别,花红叠上柳绿,连她都觉得有些刺眼。

再瞧瞧自己手中这件,对比之下竟如此精美可人。于行宛悄然将其捏紧,欲盖弥彰地将此带过,说:“快来沐浴吧!”

她快步行至窗前,特别僵硬地转移话题,指着窗外银月,道:“你看,月亮好圆呀。”

奚燃好受伤。

他不死心地问:“不好看吗?”

于行宛紧张地左顾右盼,不敢出声。

奚燃难以置信,他起身凑到她身边,高举布条,直凑到她眼下,又问:“真的不好看吗?”

于行宛默默扭头看向月亮,违心道:“好看的。”

“你看着它说!”

......

一番交涉后,奚燃总算从于行宛口中听见自己满意的话。

他心情大好,将手中布条同于行宛所作交换,迅速走远,将其扯紧覆住双眼,一眨眼的功夫,便在脑后系了个结。

于行宛被他的行为惊到,她有点生气,又不敢生气,大声道:“这是我的!”

奚燃很无所谓地说:“哦,那你来抢啊。”

于行宛自然不敢动手,她又强调一遍:“你方才还逼我说好看。”

奚燃纠正她,“是你自己要说的。”

他很无赖,“你都说好看了,那我当然要送给你。至于你做的这个,不甚得我心,我也就勉强戴戴吧。”

于行宛拿他没办法,换了种说辞,循循诱之,“这么好看,还是你辛苦做的,很有意义,你怎么不自己带?”

奚燃说,“因为很丑啊,我才不要带。”

他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他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

即使是于行宛,也是会发火的!她生平第一次捏紧了拳头,恨恨道:“那为什么不许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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