庑房里秦家小姐把人往地上一掼,力道不小。粲娘胳膊肘重重一磕,疼得逼出她满眼的泪,却不敢示弱,生生将那眼泪咽回去。
不及她起身,便听秦家小姐鄙夷的声口兜头浇下来,“我丢了件红玛瑙珠子的腰佩,思来想去,入府后只有姑娘你近过身,少不得要问你一问。”
粲娘渐定下神,并不着急分辨,因知分辨也是徒劳。哪有什么劳什子腰佩,不过是个作践她的借口。
她缓缓撑起身子,垂眸把臂膀静静抚着。天儿不好,窗屉子下漏进些无济于事的光,秦家小姐半边身子戳在那狭窄的光带里,晦明不定。厉鬼似的,随时预备现形。
粲娘倏忽生出一分荒诞戏谑之感,为秦家小姐这拙劣的手段。果真是打小过得太顺遂了,宅门里的争斗叫她耍得若同儿戏一般。粲娘不搭理她,略扬下巴,只把目光捉住角落里的曼盈。
果然曼盈怔了怔,不防叫人留意到她,只得从隐蔽中踱出来,劝说秦家小姐,“妹妹别着急,许是遗落在哪儿了,不如先叫丫头在戏楼里找一找......”
“找什么找?那腰佩连玉钩带都不见了,又不是断了线,必是叫人顺手牵羊摸走的。”秦家小姐居高临下睨着粲娘,“是你拿的吧?把东西交出来,再给我磕几个头,只要你诚心认错,我瞧着老夫人的面儿或许能放你一马。”
曼盈听得心焦,忙又劝:“妹妹,无凭无据的怎好就定人罪呢,还是先叫姑娘起身吧,有话好生问就是。”见劝不动,只得转向粲娘,眉眼间攒起无奈,爱莫能助的模样,“秦家妹妹就是脾气直了些,不是有意叫姑娘难堪,姑娘快说两句软和话吧,等妹妹消了气,或许就不与姑娘计较了。”
粲娘一时想笑,到底忍住,任由讥嘲裹住冷心冷肠。果然凭谁都藏着真面目,这不稀奇,倒是今日怎么着急漏了马脚呢?底下的缘故叫她生出兴趣。单纯是同将来的妯娌同气连枝?不大像。
有隐约的猜疑一闪而过,粲娘再不瞧曼盈,兀自站起身来,低头细细把衣裙抚平整。秦家小姐见状直冒火,“谁准你起身的?”抬脚就冲她膝头子狠狠踹了一下。
粲娘没料想她这样狠,吃痛又跌在地上,有那么一瞬,几乎疑心膝盖骨生生叫踢了个粉碎。她伏在地上喘息,好半晌才缓过劲儿,睁开眼,拿余光往门上扫去。
太远,她逃不脱。
只得试着讲一讲道理。粲娘竭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外头还有主子等我去回话,若迟迟等不到,主子发话寻人,怕是不好收场。还请二位小姐高抬贵手,我只当今日不曾来过这里,一个字也不会向外吐露。”
听她屈服央告,秦家小姐略略气顺,却嫌她姿态远不够卑微,不肯罢休。冷冷一声嗤笑,回头瞧曼盈,“姐姐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像咱们理亏,怕人发觉似的。”
曼盈迟疑,“妹妹,眼下确实没有证据......”
“证据不就是搜出来的?”秦家小姐说罢一弯腰,揪住粲娘衣襟粗横撕扯,三两下便从领缘处豁出道口子。
粲娘惊惶欲躲,离水的鱼儿般在地上挣扎,却没挣开。扭身间倒有“铛”的一声响,怀里滑出个物件,脆生生坠在地上。
“那是什么?”曼盈眼尖,失声扯了下嗓子。
秦家小姐转头去拾,霎时挂起得逞的笑容,“捉贼捉赃,这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粲娘愕然望那腰佩,又垂眸望向怀中,想明白后只是苦笑。鸡零狗碎的做贼手段,闺阁小姐打哪儿学来的?竟是小觑了她。攥在衣上的手指不禁蜷紧,指节攥得发白,绝望的境地里,倏地生出一分鱼死网破的恨意。
秦家小姐叫她那眼神唬了下,旋即愈发恼火,龙眼大的红玛瑙珠子迎头就冲她砸下来,“还不给我磕头认错?这么瞧我做什么,不服气么?”
这一下用足了十成十的力,粲娘眼前一黑,几乎厥过去。她迫使自己缓过一口气,那是种求生的本能,力道刹那蓄到四肢百骸。真抡起拳头,这娇养的闺秀能是她的对手?猝然起身,推得秦家小姐一声尖叫。
粲娘跌跌撞撞往门上逃,裙角叫人踩住,她头也不回,用力一拽,裂帛声嘶啦啦地混在气急败坏的叫骂里。她充耳不闻,死死盯着槅门,脚下愈疾,然而才奔出两步,膝头受不住力忽地一软,人直直就往前载倒下去。
粲娘绝望地望着那步步锦的棂条间漏下一缕缥缈的光,足踝叫人蛮横地钳住向后拉扯,那一缕光渐远,远成一团模糊的光晕。面颊生凉,她垂眼看,才发现地上洇开了一滴泪。
“逃啊,贱婢,你再逃啊!”秦家小姐恨声道,“原还想你磕头求饶便罢,你竟敢——”
突兀地,那带点狰狞的声调戛然而止。粲娘费力地掀起眼帘,只见一双石青缎的皂靴,惊碎门前一线天光,大步流星,最后停在她眼前。
“伤着了?”是个熟悉的声口,粲娘未及辨认,便叫他托住胳膊带进怀里,衣上藿香扑了她满头。
哦,这气味——
记忆涌出来,她茫然挣了挣,“王爷......”
扬脸对上他温煦的目光,可不正是晋王?他也没旁的话,只替她拢紧了衣襟,踅过身,不由分说半搂着带她往外走,“能不能行?”
粲娘什么也顾不上了,搭着晋王的胳膊,咬牙向外挪步子,“能行。”
“撑不住就告诉我,千万别逞强。”
这时候秦家小姐终于醒过神来,“喂,你这人!”不甘愿地叫唤了声,却被曼盈捂住嘴。这下曼盈是真慌了神,着急给她使眼色,秦家小姐方去瞧那人的衣裳,绯色袍,海水江芽并团龙的补子......
她向后跌了步,撞得桌边两把交椅哐当乱响,又听门扉断然阖上,“砰”的一声,像是盖棺定论,将她关在里头,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曾有。
好半晌,两人才相携着离开。曼盈着意在门前留神,可里外里都不曾找见适才遗落的帕子,暗暗往廊下张望一番,只盼是叫风吹走了才好。
那厢粲娘叫晋王搀扶着,重见了天日,神识也渐复清明。这间院子离戏楼近,生怕落了人眼平白起事端,便往西边的随墙门一指,“劳王爷扶我过去。”
门后又是一排庑房,窝在园子东垣下,今日闲着没用,倒是觅得处清净。隔墙传来戏楼里铿锵的锣鼓,也像蒙了层纱,嗡嗡的听不真切。咫尺之隔,却像是宇内与方外。
粲娘随意拣了间屋子进去,寻着了座儿,方从晋王怀里脱出身来。
这时才略觉出尴尬,好在晋王神色淡淡,也不多问,磊落地袖起手,仿佛适才两人紧挨在一处的片刻只是幻梦。粲娘感念他适时的无动于衷。
上回见面,她暗暗埋怨过他不体谅,其实也不是,在尊贵人里头,他算得上独一份儿的体人意了。
这般想着,粲娘欲起身行礼,却被晋王拦住,一把将她摁在椅子里,“都这样了,你只管歇着,否则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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