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后半夜下起来的。起初只是细碎的雪粒,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到了黎明前,雪粒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无声无息,从天穹深处倾泻而下,将青林寺连绵的殿宇、高耸的古木、蜿蜒的回廊,以及庭院里每一寸裸露的青石板,都覆上了一层不断加厚的、洁白而柔软的绒毯。

明澈在天色将明未明时醒来。禅房里冷得呵气成霜,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般的冰花,将外界的光线过滤成朦胧惨白的一片。他起身,披上那件洗得发硬、几乎失去御寒作用的薄棉坎肩,走到窗边,用手掌的温度,在冰花上融开一小片透亮的区域。

外面,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雪还在下,但势头似乎小了些,变成了纷纷扬扬的柳絮。庭院里空无一人,积雪平整如镜,尚未留下任何足迹。远处的大殿、钟楼、藏经阁,都只剩下一片模糊而浑厚的白色轮廓,仿佛一夜之间,这座百年古刹被施了某种静默的魔法,沉入了与世隔绝的、冰封的梦境。

然而,这洁白无瑕的静谧,落在明澈眼中,却像一张巨大的、等待书写的素帛,也像一个可能掩盖一切痕迹与罪证的天然幕布。他想起昨夜钟楼后净尘那惊恐的眼神和藏起的、带着新伤的手。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雪,会将他可能留在那里的痕迹掩盖吗?还是说,这场雪本身,会成为某种行动的信号或掩护?

他迅速穿好海青,整理好随身物品——那本从不离身的硬壳笔记本,一支削尖的铅笔,还有周慧给他的那卷自制“纱布”。然后,他推开禅房的门。

寒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包裹了他。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让肺部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头脑却愈发清醒。他沿着被积雪覆盖的回廊,朝着钟楼的方向走去。脚步很轻,尽量踏在回廊内侧、积雪较薄的地方,避免留下过于清晰的脚印。这个时辰,寺里大多数人还在沉睡,只有负责撞晨钟的僧人可能已经起身。

钟楼矗立在寺院东侧,是一座三层的木构建筑,飞檐翘角,此刻披着厚厚的雪衣,显得更加古朴而孤寂。楼后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以前用作晒经,后来堆放些废弃的建材、破旧法器,平时少有人至。空地边缘,与寺院后墙之间,有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的夹道。

明澈没有直接走向空地,而是先绕到钟楼的另一侧,这里可以观察到空地的大致情况,又不易被从钟楼或空地过来的人发现。雪还在下,视野不甚清晰,但足以看清,空地上覆盖着平整的积雪,没有任何杂乱的脚印。昨夜净尘离开的方向,确实是朝这里来的,但雪似乎掩盖了一切。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动静,才从钟楼侧面,沿着墙根的阴影,小心翼翼地走向那片空地。积雪很深,没过了他的脚踝,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轻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他尽可能放轻脚步,快速扫视着周围。

空地上的积雪确实平整,但靠近堆放杂物的一角,有几处轻微的凹陷,似乎不久前被什么东西碰触过,又被新雪匆匆覆盖,形状模糊。明澈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凹陷很浅,不规则,不像人的脚印,倒像是……有人在这里翻动过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东西被从雪下取走时留下的痕迹。

他的目光,顺着那几处凹陷,投向杂物堆深处。那里堆着几块断裂的石碑、朽烂的木料,还有一口不知何年何月遗弃的、半埋在雪中的破铁锅。积雪覆盖下,一切都显得平常而破败。

然而,就在那口破铁锅旁边,一处被杂物遮挡、背风雪的角落里,明澈发现了一小片颜色与周围积雪不同的、暗褐色的污渍。污渍不大,已经快被新雪盖住,但在纯白的底色映衬下,依然刺眼。

是血?还是……铁锈?亦或是其他什么?

明澈的心跳,几不可察地加快了一瞬。他迅速从袖中取出那卷“纱布”,小心地用边缘干净的部分,轻轻拂开那片污渍上的浮雪。污渍呈现出一种暗红发黑的颜色,黏稠,已经半凝固,渗入了下面冻硬的泥土和杂物缝隙中。看起来,确实很像血迹,而且是不久前留下的。他凑近些,没有闻到明显的血腥味,或许是被寒冷和风雪冲淡了。

他想起净尘手指上新鲜的创可贴。

会不会是净尘昨夜在这里,不慎被什么尖锐物(比如断裂的木料、生锈的铁器)划伤留下的?他当时在这里做什么?仅仅是偶然经过受伤,还是……在藏匿或取走什么东西?那个可疑的、被匆匆覆盖的凹陷,是否与之有关?

明澈用“纱布”的边缘,极其小心地从污渍边缘,刮取了极其微少的一点样本,然后迅速用干净的雪将取样的痕迹掩盖,再将纱布卷好,收回袖中。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再次快速扫视四周。雪依旧纷纷扬扬,能见度很低,周围没有一个人影。

他不能在这里久留。撞钟的僧人随时可能过来。他必须立刻离开,并且要尽量抹除自己来过的痕迹。

他倒退着,沿着来时的路线,小心地用脚将自己留下的脚印趟乱、弄浅,尤其是在那处有污渍的角落附近,他特意用脚将积雪和杂物拨动了一番,让现场看起来更加自然、杂乱。然后,他快速退回到钟楼侧面,沿着来时的墙根阴影,离开了这片空地。

当他绕回钟楼正面,准备返回自己禅房所在的区域时,远远看到,一个裹着厚厚棉袍的身影,正从大殿侧面的寮房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钟楼走来。是负责撞晨钟的僧人,睡眼惺忪,手里提着撞钟的木槌。

明澈立刻转身,拐进另一条回廊,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他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禅房附近,在回廊下踩掉僧鞋上的积雪,又拂去肩头和海青下摆沾上的雪片,这才推门进入禅房。

关上门,将呼啸的风雪和清晨的寒意隔绝在外。禅房里依旧冰冷,但比起外面,已是难得的“温暖”。

明澈走到桌前,就着窗外透进的、朦胧的天光,小心地展开那卷“纱布”。在沾染了暗红污渍的边缘,他用指甲轻轻刮下一点极细微的样本,放在一张干净的草纸上。污渍在室内光线下,颜色更加暗沉。他凑近闻了闻,依旧没有明显的血腥味,反而有一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类似于铁锈混合着某种草药或矿物质的古怪气味。

是血吗?不太像。但也不是普通的铁锈或泥土。这气味……他似乎在什么地方隐约闻到过。在哪里?

他努力回忆。是了,是了!在藏经阁,周慧整理那些被虫蛀、受潮霉变的旧经书时,有些书页上会散发出类似的、陈年的、混合着纸张腐败、霉菌和某种古老草药(可能用于防虫)的复杂气味。但这污渍的气味,似乎更“新”一些,也更“冲”一些。

会不会是……某种药物?或者,是沾染了药物成分的……血迹?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骤然照亮了他脑海中的某个角落。

药瓶!那个被匿名举报、疑似装有假冒“安宫牛黄丸”的药瓶!张医生曾说,瓶内残留气味“不像是正宗安宫牛黄丸该有的浓郁麝香、牛黄气味,倒有点……类似某些廉价镇静药物的古怪甜腻味,还混杂着一丝……说不清的铁锈或矿物质味道。”

铁锈或矿物质味道!与眼前这污渍的古怪气味,是否有相似之处?虽然张医生描述的是“甜腻”,而这是“铁锈草药”,但那种“古怪”和“难以形容”的感觉,却隐隐相通。

如果……如果昨夜净尘在钟楼后,处理的不是什么普通伤口,而是与那个药瓶有关的东西呢?比如,他不慎弄破了药瓶,或者处理药瓶残留物时,被沾了药物的碎玻璃或什么东西划伤,留下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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