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稳稳当当停在德荣宫前。

已是酉时末,天色完全昏暗了下来。

墨蓝色的广阔天空下,富丽堂皇的宫殿内灯火通明,彰显出主人的地位显赫。

秦钟妩规规矩矩地跟在赵扶稷身后。

走至殿门,他顿了一下。

“你在外面候着。”

她不明其意,但还是停下来,目送他进去。

殿门紧闭,没有传出半点声音来。

不知他们母子二人是如何商议的,一炷香后,有位上了年纪的嬷嬷打开门走了出来。

与燕嬷嬷展现出来的的亲和不同,这位嬷嬷的眼神相当凌厉,近乎挑剔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才命令:“五姑娘是吧?跟我来。”

她的态度透露出几分不明显的厌恶,收敛得很好,微妙得刚好足够秦钟妩察觉,却无法挑明。

秦钟妩迟疑地看了一眼殿门,没动。

赵扶稷未现身,她不是很相信此人。

徐嬷嬷是德妃身边的红人,在宫中沉浮许久,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

“你再不走,耽误的只有你的事。一旦错过时机,便是殿下也无法再帮你。”

秦钟妩心下一紧,羽睫微颤,“殿下……不一起去吗?”

徐嬷嬷反问:“殿下有何理由要同你去?”

说罢,也不管她是否跟上,转身先走在了前面。

眼看徐嬷嬷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视线中,秦钟妩咬咬牙,还是快步跟了过去。

她不能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前方是个坑,她也只能跳下去。

徐嬷嬷斜乜了她一眼。

“一会儿我们从小门走,你想见的人被暂押掖庭,今日负责送膳食的宫女腹泻不止,你便暂代她的职责,替她送食。”

终于要见到父亲,秦钟妩心中多了几分希望,脸上扬起欣喜的笑容。

“多谢嬷嬷。”

徐嬷嬷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叮嘱:“不要在里面逗留太长时间,若是被人发现了,还望姑娘知晓其中利害,不要说出不该说的人。”

最后几个字音咬得尤其重,是警告亦是威胁。

秦钟妩点点头。

“嬷嬷放心,规矩我还是懂的。”

为避人耳目,徐嬷嬷只将送她到掖庭外便离开了。

门口的侍卫应是得过指令,昂首挺胸地握着长矛,目不斜视正视前方,并未拦她。

饶是如此,秦钟妩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嗓眼里。

事关重大,她不能有一点儿差错。

掖庭有专用膳房,里面一应吃食都是要经过严格管控的,一日只送一餐,过时不候。

徐嬷嬷说膳房在进来后右手边,可她望了一圈,并未看到明显入口。

迷茫之际,身后突然有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即便是浣衣局派来顶替阿燕的?”

秦钟妩被吓得抖了一下,转过身来粗略扫了对方一眼,快速垂下眼帘,喏喏地点点头。

“正是,我是小五。”

颜公公对她并不是特别满意,过分清秀的小姑娘,肩膀瘦削却挺得笔直,一看就是个干不了活脾气还倔的主。

他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她细嫩葱白的手指,决定先给她立立规矩。

“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以前是谁,是何身份,到了我这里,都是要辛勤做活的。”

“我是这里的管事颜公公。你来的太晚,今日送膳已比往常晚了快一个时辰,若是被上面知道了,少不得责罚,还不快跟我来。”

他拧着眉头转过身,嘴里絮叨个不止,好似背了全天下的晦气。

“今儿也不知道怎么的,灶台着不起火,好不容易生火煮熟,送膳的宫女突然腹泻不止,这一件件的,可别是给什么脏东西沾上了!”

秦钟妩跟在后面默默听着,多少有些心虚。

恐怕这位颜公公是故意说给她听,毕竟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

但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不知才是正确的选择。

……

膳食送到秦谦正手中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

身上官服不再,只余一身单薄的中衣,靠在发霉的墙壁上闭目养神,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死寂颓靡。

短短两日光景,两鬓便增添许多斑白,胡茬凌乱丛生,仿佛老去整整十岁。

秦钟妩抱着餐盒,隔着牢栅静静望了他许久,心中酸涩,却不知如何开口。

父亲一生要强,何时在儿女面前如此狼狈过。

一声忍不住的哽咽不慎倾泻在静谧的牢笼中。

秦谦正缓缓睁开眼,目光聚焦在样貌陌生却散发出熟悉气息的宫女身上,剑眉渐渐拧起。

只思索片刻,很快便明白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阿妩……你怎可胡闹至此?!”

他的眼神已从一开始的思念恍惚,变得有些焦急。

猛地站起来,却因为静坐太久腿脚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但他不管不顾,身形未稳地冲过来,双手抓住牢栅,眼底发红地低声呵斥。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离开!”

对上那双眼眸,秦钟妩心头异常酸涩,鼻尖红彤彤的,眼泪早已在眼眶中打转许久,却始终克制着自己没有落下泪来。

“我不走。”

声音难掩哽咽,她深吸一口气,咽下情绪,加快了语速。

“时间有限,还请您抓紧时间告诉我一切,您一向是最知道我脾气的,我要做的事,不撞南墙绝不回头。您若执意瞒我,无非是给我要做的事多增添阻碍和危险。”

秦谦正避开她的眼神,神色仍有些抗拒,“阿妩,这件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娘亲病了,至今未醒。”

她的语气很淡,却狠狠震动了他的理智。

“若您被定罪,秦家上下皆会被发配边境,娘亲的身体……不可能撑过去。”

秦钟妩本想装冷酷到底,说到最后,还是颤抖着声音落了泪。

她面无表情地拿袖子擦去脸上的湿润,“我不知道您到底有什么苦衷,我只知道哪怕豁出性命,我也不能看着您和娘亲死。”

父亲极少让她知晓官场之事,他到底是不是个好官,她无从得知,但她可以笃定——家人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

“阿妩……”

秦谦正狠狠闭上眼,明白他此时再坚持已毫无意义。

“此事乃庆王之作,我……”

牢狱传来一阵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父女二人的谈话。

听声音来者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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