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时气轮转,不觉又到中秋。逐渐运足力道转变方向的晨风早已褪去盛夏的湿热,多了几分干燥凛冽的微凉。这是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中秋,全城百姓不约而同地燃起了久违的心气儿。虽然可资过节的果品吃食依旧乏善可陈,但一张张热情洋溢寒暄招呼的笑脸,已然实打实地传递出节日的喜庆与兴奋。人的心气儿就像是点在灵魂里的一盏灯,心灯不灭,任凭外界狂风暴雨再恶劣,这人也终有一天能够起死回生缓过劲儿来。

这天早起,顾氏叫了予珺李婶商量过节的事宜。“要搁我的本心,也没那个兴致过节庆贺。可这中秋是过团圆的节,我总想着咱们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准备起来,奔着齐整团圆的好意头去,说不准老天爷开眼,就让你大哥回来了呢!”李婶面露难色:“太太,家里如今只剩一缸底儿杂合面,还有上回力生给捎来的一小布袋儿棒子面儿跟五个红皮儿大鸡蛋。市面儿上还是见不着叶儿菜,水果倒是见有卖枣儿跟柿子的,可那价钱简直贵得没边儿。”顾氏略一沉思,返身回屋取出一支素银的老簪子:“这是咱们家最后的细软了,你拿去当了吧,买些枣儿,再打一壶莲花白,老爷在世时最爱莲花白,年了节的从来不喝别的酒。可不许买柿子啊,柿子(失子),可不兴买。回来你再去哈德门底下挖篮子空心菜,发面蒸一大锅两样儿面的野菜窝窝头,炒菜就用摊鸡蛋,还有咸菜缸里剩那两个蔫儿水疙瘩,也切丝儿摆个盘儿,好歹凑个“好事成双”的意头。再冲一碗小葱儿蛋花儿汤。珺儿,你看这么着成不成?”

母亲空前热切的过节兴致让予珺起初有些始料未及,继大哥出走小弟病亡父亲惨死以后,母亲就仿佛被这接连的打击灭去了一切神魂,终日萎靡恍惚,闭门不出。接着她瞬间恍然大悟,母亲此番如此热衷兴奋于中秋佳节,其实是对大哥归来亲人团聚的殷殷期盼,她幻想着能在举国欢庆家家团圆的日子里,迎来此生最大的意外之喜——离家六年的大儿子回来了!“可以的妈,我给李婶儿打下手一起张啰,咱们把大伯一家和晚秋都请过来,几家子凑凑,有啥吃啥,好好儿地热闹一天!”

予珺原想着找力生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城外倒腾点儿时蔬果菜,可近来她却是最怕见到力生的。自从听了晚秋那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便神经质般开始恐惧一切陌生访客骤然登门,怕里长来,怕巡警来,最怕的还是力生,怕力生登门送来她最最恐惧不愿听到的灭顶噩耗。胜利已过月余,怎么大哥依旧音信全无,生死未卜呢?

力生是在中秋前一天的晌午来的。才刚吃过中饭,未及歇午的予珺在房里就听到他豁亮的大嗓门儿一路响进院儿来:“二小姐!时太太!你们快来!”予珺只觉千铙万磬在心底同时炸响,自己提心吊胆躲避了这么久的时刻到底来了。她双腿仿佛脱力般绵软,晃晃悠悠走到院中,只见力生早已红涨了脸庞,脑门儿上一层亮晶晶的大汗珠子。晴朗温煦的阳光均匀地洒落满院,予珺却感受不到丝毫热度,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两边太阳穴嘣嘣地跳个不住,她以为自己肯定是在发寒症了。力生定定的看住予珺,浑圆有神的大眼睛慢慢燃红了,厚实的嘴唇哆嗦良久,才说出:“二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予珺猛然怔在原地,仿佛被力生的话语施了定身法。

一个男子旋即背着一个农人步入院中,在他抬头的刹那,予珺便认出来人是骆凡。她将目光缓缓挪至骆凡背上,一眼看见趴俯的人那薄薄粗布短褂下骨节嶙峋的脊梁,正一上一下,吃力的起伏翕动,予珺听到一种奇怪的类似米粥煮沸的咕噜声。骆凡轻轻往上颠了颠背上的人,说了句“我们到家了”。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艰难地抬起头来,予珺这时才注意到他几乎全没了头发,只剩几缕稀疏的灰色毛发被汗水打湿,无精打采地塌在枯黄起屑的头皮上。直到与那双深深凹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对视,予珺原本狂跳的心脏刹那间凝固了,那是一双清澈明亮又冷静坚毅的,寒星一般的眼睛,也是予珺魂牵梦萦日夜牵挂的眼睛,哪怕他的皮囊溃败面目难辨,这双眼睛一定不会错!“大哥!”予珺自胸腔深处迸出一声哭喊,扑上前抓住了予辰枯枝般的手。

予辰的喉咙里不断传出拉风箱的声音,直了几回脖子,才勉强说出“珺儿……”顾氏颠着小脚儿几乎踉跄着冲出来,到了予辰跟前,却仿佛不认识般瞪大了眼睛,目光里满是疑惑不解的错愕。“珺儿,不是说你大哥回来了吗?啊?你大哥呢?他人在哪儿呢?”“先让予辰进屋儿躺下吧。”骆凡适时提醒道,予珺将他们领进予辰的住的小南屋。房中陈设一切如旧,窗明几净不染纤尘。明媚的秋阳洒落一地,空气中暖融融地蒸腾起一股老墨混着茶香的味道,那是予珺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书桌上整齐摆放着一排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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