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时节,京中来信,令姝伏在案桌上回信,墨迹不小心蹭上了信封,她四处翻找都没有多余的信封,起身吩咐小桃去程朝书房取几封过来。
小桃站在原地不动,神色踌躇:“还是夫人亲自去吧,大人的书房我们可不敢进。”
令姝想起他这几日忙到深夜,日日宿在书房,说不定书房放着些公文,她只好亲自去取。程朝的书房平日只有他一个人能进,物品摆放整齐,干净清洁。
她依稀记得信封放在他书桌右侧,绕过去,目光被压在书本下的纸张吸引。白纸透出一角,令姝抽出纸张,上面笔锋酉劲,只有一个字。
“姝”
她目光深深,将压在底下的白纸全部抽出,密密麻麻的的姝字,昭示着落笔人的心思。
令姝出神片刻,将纸张收拢好,归置原位。
——
自从春日里落水后,令姝就一直畏寒,如今才刚刚立冬,她已经手脚冰冷,睡前必须要用药浴泡脚才能上热。
草药的味道萦绕在令姝鼻尖,她突然起了心思,吩咐小桃:“你去书房将程朝叫回来,就说程母今日问起他宿在书房的事情了。”
令姝在木盆里无意识的动动脚,药浴蒸的她脸蛋泛红,她歪着头看着门外。
等到程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连忙坐直身体,左看西看,就是不看程朝。
“近日是我疏忽,以后我会注意的。”
令姝胡乱点点头,她摸不准程朝的心思,他的态度很奇怪,一面偷偷将人外推,一面又自己偷偷躲在书房黯然伤神。
程朝看了眼木盆,里头泡着一个大药包,他迟疑道:“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落水后就这样了,畏寒。”
一时相顾无言,空气里充满尬尴。
令姝清咳一声,试探道:“已进入冬月,你以后就上床睡吧。万一冻着了,母亲肯定要问的。”
“嗯。”程朝低低的声线响起。
令姝身体僵硬的躺在床上,兰溪那夜她因着害怕,一心扒着程朝没有心思想其他,并不觉得难受。
可此刻她想到书房里的那些字迹,心绪不宁,满脑子都是程朝书房内那一沓写满“姝”字的纸张。
除了她,程朝身边也没有其他叫“姝”的女子。所以,他写字时想的应该是她吧?
令姝偷偷打量程朝,他睡姿还是一如既往,板板正正的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前。她突然起了坏心思,想试探试探程朝真实的想法。
“哎呦!”令姝捧着肚子小声哀叫。
听见她的叫声后程朝立马睁眼,眼神询问。
“我肚子突然好疼,好像着凉了。”令姝眨眨眼,面不改色的撒谎。
程朝翻身下床:“我去找人请大夫。”
令姝连忙伸手抓住他,含糊两声:“不用了,我喝点热水就行。她们都歇下了,劳烦你去耳房烧壶热水来。”
程朝点点,替令姝拉上被褥,拿起一旁的外衣走出去。
令姝听着耳房的烧水声,咬着唇神游天外。
他将茶杯小心的递给她,令姝喝了一口,嫌弃道:“有些烫。”
程朝立马提来凉水兑好,令姝再次开口:“太凉了。”她说完下意思的看着程朝,并未从他脸色看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走出房门再度端来热水,令姝又嫌弃热水无味,支使他去取糖罐子。程朝并未觉得不对,依旧按照令姝的吩咐,兑了碗糖水放在令姝面前。
令姝没有再挑刺,反而捂着肚子,“我有点饿,想吃东西。”
“面条行吗?”
他这话让令姝想起自己心血来潮煮的那碗面条,她有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程朝放下水壶,身影隐入黑暗。令姝盯着他的背影,她今夜的反常破洞百出,程朝居然没看出端倪,难道自己一句不舒服就令他乱了心神?
没过多久,他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进房间,令姝看着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还细心的加了两个鸡蛋。
她慢吞吞的吃着面,程朝坐在一旁守着她,令姝试探道:“你觉得我名字取得如何?”
“静女其姝,是个很好的名字。”他依旧没察觉令姝的套话。
“那你身边除了我还有其他叫这个名字吗?”
“并无。”
程朝看见令姝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放下手中的筷子,神情奇怪的盯着他。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在听见她下一句话后不知所措,连脖颈都染上羞意。
令姝起身在书桌上摸索出一张纸,双手展开放在程朝面前,尾音旖旎。
“你口口声声不喜欢我,为何听见我说不舒服就任凭我支使?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故意的吗?
“你书房里那些姝字是怎么回事啊?”
“你喜欢我,为什么要嘴硬啊?”
三连问打得程朝措手不及,他无措的呆楞在原地,手臂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令姝看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畅快极了,不再理会程朝,她脚步欢快的上床歇息。朝呆愣的程朝嫣然一笑:”我要睡了,麻烦你熄一下灯。”
烛火摇曳,如同程朝鼓动内心,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
立冬之后,天气寒凉,程朝被令姝戳破心事,借着公事连夜躲了出去。令姝一扫往日的阴霾,脸上的笑容不曾停歇。
算算时间今日是细柳最后一天换药的日子,她今日准备去槐巷看看细柳。
槐巷门口的那颗大槐树下,细柳同数十个孩童搬着小马扎坐在树下,柳明川身中褐色直裰在树下授课,手执木棍在地上书写。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清秀的脸上,连着这身粗布衣裳都衬得他格外白皙。
令姝站在远处静瞧了片刻,这群小孩应是才刚学不久,教了上句忘了下句,换作一个脾气急的夫子,此刻只怕早就气的胡子朝天了。
可柳明川依旧不疾不徐,脸上不见任何不耐之色,令姝对他顿时升起敬佩之心,待到一节讲完,孩童们按耐不住的聚在一起玩耍。
令姝走上前执礼,轻声道:“柳夫子。”
柳明川转头看见是令姝,面带笑容回礼:“夫人,您今日怎么来了这里,可是有事?”
“我今日是来看细柳的伤是否痊愈,没想到撞见您在此处教书。方才我看见了,您教的很好,这群孩子遇见您是他们的福气。”
柳明川笑着摇头,无奈道:“对于他们而言,读书也许并不是什么福气。我只是个俗人,得闲了才跟他们讲几节,不过是希望他们多认几个字罢了。”
令姝迟疑片刻问道:“我将李志赶出慈幼院,你不问问我吗?”
柳明川开玩笑道:“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怪你,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分是非的人吗?”
“不是不是!”令姝慌乱摆手,有些语无伦次。
柳明川失笑,令姝有些花眼,他笑起来时,眉眼和程朝有几分相似。只是程朝一直板着脸,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
他正色道:“你做的很好,慈幼院刚刚办起来,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坏事。”
“大姐姐!”细柳清脆的叫声在一旁响起,
她欢快的跑上前,亮晶晶的看着令姝。令姝蹲下身子查看她的手臂:“手好了吗?还痛不痛啊。”
细柳抽回手,在令姝跟前转了一圈,开心道::“已经好了,你看。”
柳明川看着玩闹的二人,令姝颈肩白瓷般的肌肤露出,他自觉有些失礼,退后两步看向远处。
“柳夫子,我瞧细柳手上留了一块疤,我打算带着她去医馆拿些去疤的药膏,顺便带她吃个便饭,你也一起来吧。”
令姝笑意盈盈的看着柳明川,诚恳的邀请他。柳明川眼神仿佛别火燎了一下,他无措的低下头,心中有无数拒绝的理由,可他却张不开口。
见柳明川点头,令姝牵着细柳朝前走去,柳明川落后一步走在后面。
用过饭后,令姝目送他们二人离开,她提起裙子走上马车,瞧见马车里放着的笔墨纸砚,心中一动,抓着那刀纸和砚台塞进木盒,下车追上前方离去的两人。
“柳夫子,细柳,等等!”
听见声音的柳明川回头,只见令姝提起裙摆朝他跑来,微风拂起她耳边的碎发,青色的罗裙散开,眉若远山玉颜无瑕。
令姝说什么柳明川已经听不清了,他看着眼前的佳人将手中的木匣递过来,转身离开,只剩空气中还未消散的玉兰香。
食肆二楼,程朝看见这一幕心中酸意上涌,他咬紧牙关紧盯着下方,握住酒杯的指节因用力泛白。
对面萧老大见他反应异常伸手在眼前拂了拂:“怎么了兄弟?看见什么了?”
程朝回神端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面无表情的回道:“没什么,你接着说。”
萧老大看向窗外没瞧什么,他继续道:“那女子是确实泉州人,她家中和京城令家是远亲,二十年前,她独自投奔令府,在那里住了一年,按理说她应该嫁在京城,不知为何被令家嫁到河西。”
“我找到了当年运送他们二人的狱卒,使了点手段才叫那狱卒吐口,那男人确实是死了,不过女子的尸身有异样,上头拿钱叫他们遮掩了。你猜的应该是对的,那婆娘叫人换了出去。”
程朝掩下情绪,举起酒杯敬萧老大:“多谢。”
“害,你救了老子一命,老子拿你当兄弟,有事你尽管开口就是。”
“劳烦你再替我找个人。”
——
回府的路上,小桃清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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