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裴青也一直守在房间里,见到叶叙醒来,连忙接过药碗,对江抚眉道:“大小姐,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这过河拆桥也太快了,算了——江抚眉甩甩手,心说这样也好,她这几天也确实累惨了,叶叙睡的不安稳,时不时就要哼哼唧唧,非要她轻拍着他哄着才能再次入睡,她也够累的。
更何况,照顾的还是个讨厌鬼,心累身累,双倍累。
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更别说第二天就是南安公主的春饮宴,于是没有二话,给叶叙请了个安便火速离去,看都不看叶叙的反应。
裴青把小药碗放下,试着将叶叙扶起来,却见叶叙眼见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瞧,便知道他有话要问,凭着对他数十年的了解,他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老老实实都交代了。
“那天从大小姐院子回来,您便发了热,属下去禀告国公爷,回来之后发现您的失魂之症再次发作,外人近不得身,国公爷请了御医来,御医开了方子,但是因为您难以近身,又不肯吃药不肯保暖,所以无从下手,是大小姐来,才将您安抚住,您昏迷了三日,也是大小姐在照顾您。”
叶叙静静听着,眼神晦暗不明,裴青看着就知道他又在费神思索了,御医说过他不可劳神,要多休息,但每次都这样说,每次也没人听。
突然,叶叙开口问道:“她是如何安抚我的?”
裴青:“……”
见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叶叙眯起眼睛,话中带上些锋芒:“裴青,你要瞒着我?”
裴青心中一惊,噗通就跪了下去,急切解释道:“属下绝不会瞒着主人,只是怕您知道了动怒,那这三日的精心调养,便会前功尽弃,属下是为了您的身体考虑。”
叶叙知道他的忠心,并不想为难他,虚虚招招手,让他起来,坐在自己的床边,轻声说道:“你说吧,我不动怒便是。”
裴青浑身紧绷坐在那里,迎着叶叙探寻的目光,心中发虚,他微微低头,好似鸵鸟一般闭着眼说:“她先是摸了您的手背……”
“又抱住了您……”
“把您压在床上,摸您的头发……”
“搂着您唱摇篮曲……”
“为您擦洗手脚……”
“还……”
“够了!”叶叙顿觉头疼,他伸出手指揉着额角,深深呼吸缓解自己心中的复杂情绪。
“你们就这么放心让她在我身边?”叶叙捏起被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盖着厚厚的棉被,久违的温暖让他有一瞬间的沉沦,恨不能就这样在舒适的暖意中再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想,沉溺其中,把自己当个人一般好生对待,哪怕就一天。
裴青道:“主人不必担心,属下一直盯着她,绝不会让她害了主人。”
叶叙便不再问,他拿起那个小药碗,将已经有些凉的药汁一饮而尽,唇齿间的苦涩,让他情不自禁忆起了昏迷之中,模模糊糊感受到的,久违的……
爱意。
爱意?!
那些宛如亲人般的温声细语,软糯的歌谣,额头上柔软令人心安的手心触感,像极了母亲怀抱的温度,长姐笨拙的轻哄,他隐约都还记得一些,病中的他那般脆弱竟是被这些东西给迷了心。
叶叙啊叶叙,你想做个人,做个最普通不过的人,饿了便吃些爱吃的,累了有软榻可躺,病了静静休养,可是你哪里有那个资格啊!
他轻轻闭上眼睛,不过须臾,又再次睁开,眼中短暂的沉迷迅速退却,狂躁和冷厉潮水般袭来,他一脚踢开身上温暖的被子,冷冷道:“狐媚惑人。”
凡是蜜糖,最招虫蚁,要不得。
裴青连忙站起身来,一言不发恭敬的站在他的身边,只是垂下的眼中还有些许失落——
记忆里的翩翩少年郎再也不见,而那个杀红眼的疯魔头指挥使,回来了。
春雨之后的世界想被擦洗一般,格外明媚清亮,这一场春雨洗去了早春的最后一丝彻骨寒,温温柔柔的南风带来丝丝生机,树梢的嫩芽迅速成长绽放,整个国公府都是嫩绿嫩绿的,连着下人们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大福又常去地泉那里乱跑,听新生的泉水叮叮咚咚,欢快的笑声回荡了一整个早晨。
天暖了,江抚眉便时常开窗透气,让春风进来,带走积蓄一整个冬日的阴霾。
此时太阳刚刚挂上天空,街上车水马龙的喧闹声将起,她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好一会儿了。
老妪还是一身黑衣,面覆黑纱,好像还没有从冬日里苏醒过来,她佝偻着身子,无声无息为江抚眉梳着头发。
她的手苍老粗糙,手下的动作却轻柔极了,不见丝毫颤抖,一缕一缕将江抚眉墨色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在头顶挽起高高的发髻,若是敦国公夫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非常吃惊,因为老妪梳的发型看似简洁,实则复杂精巧,这样的手艺只有世家贵族严格训练出来的老嬷嬷们才可能具备,民间的巧手妇人,纵然也能梳出漂亮的发髻,却不可能懂得贵妇们注重的彰显身份的点。
老妪的动作很慢,江抚眉就耐心坐着,任她动作,直到最后一支珠钗插入发间,这一头大型造景工程才算完成。
江抚眉左看右看,十分满意,笑道:“孙婆婆的手艺还是这般出神入化。”
这是夸赞的话,老妪却并没有及时回应,江抚眉道是见怪不怪,老太太年纪大了,常有这样的迟钝的时候。
然而就在她站起身来整理腰间香囊之时,却突然听见老妪粗哑的声音划过,“是小小姐。”
江抚眉猛然转身,惊喜地拉住老妪的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激动语调问道:“孙婆婆,你认出我啦?”
孙婆婆定定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江抚眉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又重复了一回:“是小小姐,不是大小姐。”
江抚眉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她拉着孙婆婆的手,喜悦极了,“果然京都的水土养人,孙婆婆竟也有了好转。”
只是这两句话后,孙婆婆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她如同平日里一样,机械的重复每天的事情,洒扫屋子,擦拭桌子椅子,把床上的床单揭下来,再把新的床单换上去,动作缓慢,神情呆滞,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即便如此,江抚眉还是感到开心,孙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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