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想过了,阿母说的,不失为一个破局之策。离开长安,刘家的事,兴许也会变得不同。”
刘玠话锋一转,萧承徇捕捉到她逐渐生出的果决之意,反而开始急切起来:“这也是你的真心话?”
离开长安意味着什么,刘玠一定知道。刘家身败名裂是咎由自取,一个背上与谋反同等罪名的家族,永远无法重返长安。而她的名字将永远随着这份耻辱沉睡下去,再也无法浮出水面,更别说与他并肩。
“我不愿再回长安了。”刘玠平静的回答透露着她的深思熟虑,“阿父想借我的手重振刘氏,若我不愿意帮他,他的计划就会落空。现在的长安城对我来说已无任何值得留恋之处。离开长安,就此逃脱成为太子妃的命运,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萧承徇无法反驳,将她的话反复在口中念,笑:“值得留恋之处……呵呵……”
笑声纵意在夜风里。两人的衣袖如墨泼洒纠缠在一处,恰好一个玄黑,一个净白,分明对立。
一夜过去,刘玠与崔真意继续向着西域前行。
越临近大漠,草木就越发稀疏和干涸。马匹连日奔波乏累,每到驿站,总要休憩个半日。萧承徇与谢潜用的是战马,比刘玠他们的马更加耐累些,但两人是尾随,不好和她们歇在一起,隔着不远处就地停下。
路边的酒棚都是过往行人,萧承徇和谢潜闷头喝酒,有一搭没一搭听他们天南地北地聊天。信鸽落在萧承徇的面前,谢潜取下捆在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递给萧承徇过目。
他看完那传信,还未和谢潜说话,远处就来了一群长安的商人,拿着酒止不住地议论:“真没想到,昔日权臣居然会在狱中自尽,死得可真窝囊啊!”
谢潜猛地放下手中酒盏,萧承徇皱起眉头,示意他此言不假。
大司徒卒于狱中。竹筒里的密信上,写的正是这个惊人的消息。
萧承徇喝下一口酒,听那些商人继续八卦。
“之前就听人说这刘济目无王法,仗着身居丞相要职,到处欺压百姓,还趁着治水的混乱档子和六安王企图谋反!胆子可真肥啊!”
“我外甥在南阳,也说刘家人派头很大,连太守遇到他们都要退避三舍。现在好了吧,树倒猢狲散!刘家不就是靠有人在京中做大官么,上头没了人,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好在他还没起事就被人揭发了,肯定是得罪的人太多!陛下震怒,下令秋后问斩。他也知道好日子到头了,所以才畏罪自尽吧!”
“贪官么,死不足惜。不过刘家的命还真不好,好好一个女儿入了宫也是说没就没了,看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密信将将跨越崇山峻岭来到手中,市井流言比其更为迅速。萧承徇不在的长安,必定已然生变,局势不容乐观。谢潜隐在他们的声音之下:“是否要立即动身?”
萧承徇的目光投向山道:“兴许有一个人也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手中这盏茶还没喝完,驾马声穿破山谷疾驰而来。萧承徇干脆地起身,刘玠就在眼前勒住缰绳,神情复杂。
“你知道了?”
此处人头攒动,刘玠不便明说,下马将马交给谢潜。萧承徇跟着她踱出去。
“阿父不可能在此时自尽。”
刘玠的眼睛红红的,对于父亲的死她颇感意外。她微微激动地说:“阿父亲口对我说过,要等我为刘家谋一线生机,又怎么可能寻死!他一死,刘家就完了,这样自取灭亡的事,他不会做。”
“你怀疑我?”萧承徇不带任何感情地问她。
刘玠的语气沉了下去:“你有能力,但你不会这么做。”
萧承徇走近了些:“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你要怀疑我也完全有理由。若刘济死了,你就不用背负刘家的责任,可以安心留在长安。于我而言,这是最快的办法。”
“但此事若被我知道,恐怕不会高兴。”刘玠顿了顿,“况且你不是一个会被情爱左右的人,阿父于牵制太上皇还有些用处,你不会因为一己私欲冲动行事……”
萧承徇叹气,她实在是了解他,哪怕于她不利也能大方承认。心中有点儿赌气,问:“既然如此,为何要来找我?”
刘玠居然直截了当地请求他:“我想请六殿下帮我搭救一个人。”
萧承徇与她对视。
“不行。”
“求殿下救她。”
刘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萧承徇避开道:“我知道你想救连翘。但是现在你自身难保。我的第一要务,是保住你。”
“在大宛的时候,殿下可没有阻止我去救她……”
“那是因为我能看出你和连翘的感情,我也有珍视之人,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萧承徇远远看了一眼谢潜,转头把手里的竹签递给她。
刘玠脸色大变。
“这是我刚刚收到的密报,刘济在狱中自裁,不单单将过往罪行全部写在遗书上,还谈及你假死一事。遗书一经呈上,父皇不能再视而不见,只得下令将涉案刘氏族人全部下狱,由原来的满门抄斩改为夷三族,你的名字,也赫然在此列……”
刘玠差点没稳住身子。萧承徇趁着扶她,低低道:“现在你懂了吗?是,你阿父一定是被逼着喝下那杯毒酒的。但他在临死前,想的是要和你同归于尽。倘若你救不了刘家,就要你和刘家一起死……”
刘玠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似在确认。萧承徇坚定有力的目光落在她眼底。她只能接受这一切。
不愧是她的父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写下这样的遗言。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像刘济一开始计划的那样,找出真凶,替刘家洗刷冤屈,但这样她就必须以刘氏女的身份替父申冤,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另一条路是东躲西藏,从此忍辱偷生,再也不能走在阳光之下。
“你的侍女连翘已和其他刘氏众人被关进死牢严加看守。对方现在就是等着我们去救,只要一有动作,他们必定会顺藤摸瓜找到你,我不可能去冒这个险。即便我可以顺利救她出来,送你们去域外,你们的余生就得在追杀中度过,这样的日子,你愿意吗?”
刘玠犹豫了。萧承徇将那枚玉觽拿出来,重新交到她的手中捏紧:“连翘的事我会替你想办法,但是此生你们不能再见。至于你和崔夫人,不是想去域外吗,我现在就放你们走,你们俩换我和谢潜的马,走得越快越好。”
“谢潜。”萧承徇喊谢潜牵马过来。刘玠反应过来甩开他:“不对!我重活一世不是为了看着刘家再度落入万劫不复之地而来的。前世我为刘家所累,死得那样不甘心。现在一走了之,同样会沦为刘氏的牺牲品,那又有何区别?”
萧承徇深吸了一口气,苦涩地看着她:“阿玠,你果然……”
想到之前她义无反顾跟着崔真意离开,萧承徇一直不是滋味。因为她的生死,才是他最关心的事。他抱住她,将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如果你已经做了决定,不管会变成什么样,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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