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见习修女离开后,玛德兰娜花了一整天打扫自己的房间。房间的上一位的主人是退任的修女院长,边境侯的幺女,三十年叛|乱的初期流亡于此。

她卸下院长重担后,在此生活至蒙主召唤的那一天,终年不足六十岁。

玛德兰娜发现书桌抽屉中女院长几本日记的顺序有变化,她想起那两个年轻的小修女,羞涩的脸庞上的点点雀斑和柔顺低垂的还未会修整的眉尾。年轻的,太年轻的。

她将顺序调换回来。

一开始,玛德兰娜也曾想过这些遗物是否该送还给女院长的尚存亲人,但翻过内容之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那两个年轻的女孩呢?她们是否会因为看过这些而对未来心怀忧愁。

不过她也许也多虑了,负责扫洒的女孩们未必会嫌弃修道院的生活,她们的出身多为当地平民,甚至有一大半来自骑士团的福利孤儿院。

年轻的,太过年轻的,还不知道自己未曾拥有过的世界是何种面貌。

玛德兰娜点起了几盏油灯,让它们浮起升空。她不想在两个女孩在场的时候这么做,因为这会让她们不安,怀疑王城的来前辈是否有意挑剔她们清扫没有尽力。

她指挥鸡毛掸与湿抹布擦去柜顶圣梅兰尼亚铜像的灰尘,除掉窗框上蜘蛛网,往地上浇了几桶温水,均匀地打上肥皂泡,刷地,然后将污水再抽起来,收回桶里。

过去,玛德兰娜曾请求亚历克斯不要给她安排清洁人员,她已经享有太多特权,而且作为法师她做这一切要不了一般人十分之一的精力。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亚历克斯纯黑的眼睛盯着她,“但我不认为你的老师会为你如此慷慨地运用自己的能力而感到高兴。”

“你或许觉得这是在帮‘某个人’的忙,使她们不至于每天多走几步楼梯到你的房间,但玛德琳,要是不彼此奉献的话,我们要如何联系在一起?你想表示你在此不需要任何人吗?这样,当别人需要你奉献时,他们首先会想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交换才公平。”

圣梅兰尼亚铜像额头上有块斑痕怎么擦也无法消去。可能由于迷宫城光线不佳,虽拥有数座远近闻名的艺术品拍卖所,但城中却鲜有画家,这位忧愁的修士,海员、夜巡人与灯匠的主保圣人并没有多少画像,仅有的几幅也谈不上精美,因此玛德兰娜不希望这还算可看的胸像有损伤。

她让胸像降落到自己的书桌上,准备再一次细细检查,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指节叩下力道均匀的三下,是亚历克斯。

玛德兰娜为他开了门。

“布洛克同意了,”她的主教告知她,“有矮妖们的协助,除去记忆的仪式在上午已经结束,接下来,我们会把他和他的妻子送去本土的修道院。”

“那……”玛德兰娜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再次问到,“布洛克……他们的女儿。”

“他不会记得她,这是他的选择,他认为的最好的选择。”

玛德兰娜蠕动嘴唇,但什么也无法说出口,她朝里走了两步在自己的躺椅上坐下,而亚历克斯关上了门坐在了她的书桌旁。

亚历克斯看着铜像,也注意到那铜质面庞上的斑痕,他问:“需要找矮人工匠看看吗?”

玛德兰娜没有马上回答,她望着铜像,将灯灭掉,仅留下一盏。

他们从六七层回来之后被收入了医院,在那里她就与布洛克和他的妻子分开了,之后……一切都交给他们的主教。

“我们在第一层南面的出水口附近找到了一条扎了头绳的辫子和一只鞋。”亚历克斯的动作一向很快。

这就是数日的调查后,他们得到的关于布洛克女儿的结局。

结束了,就这么被毁灭了,玛德兰娜想。

接下来,他们还能做什么呢?为布洛克祈祷吗?但在这一切之后,在做过这一切之后,他的灵魂真的能通过审判,迈过那最光荣最伟大也最窄小的门,与所爱的人重聚吗?

而他们呢?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借力将罪行抛给城主,以此在这一局领先的他们呢?

“玛德琳?”察觉到她沉默之下的心绪暗涌,亚历克斯蹙眉。

玛德兰娜看到他的手落在书桌上,好像要撑起身体,而那手掌下,正是女院长的日记所在的抽屉。

她不知道那些日记亚历克斯是否有看过。

————我曾生活在这世上最光辉的城市,在无与伦比的宫殿中欢笑起舞,我们的笑容映在彼此的宝石胸针之上,于黄金的殿堂中旋转不止,不会穿比花瓣更粗糙的衣裳,不会吃有一丁点苦涩的果实,更不会叫一滴雨水玷污面庞。

————我熟知每一句赞歌的韵律,分辨得出每一幅画作中光芒的时节。

————黎明的树尖的点点璀璨鹅黄,傍晚空中晕染开的贵重的螺紫,而在雪地上要将群青与湖绿混合。

————而这些都已经不复存在,我以我的所有我的灵魂发誓要生活在这座隶属于黑暗的城中。

————当我再见到过去的一切也只会感到痛楚而并非喜悦。

————因为上主已经赐予了我这样的安排,叫我明白一切一切的修辞一切一切的装饰都无法比尘埃更高贵。

————“你”不得用任何花言巧语在最后的审判之时妄图欺瞒祂。

————“你”不能说“你”是勇敢的而实际上并非如此。

————“你”不能说“你”是忠诚的而实际上并非如此。

————“你”不能说“你”从未憎恨过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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