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月澜惊呼,紧捂住嘴巴,始终难以置信。
“阿母?”
榻上的陈媪虚弱地点点头。
“公主,是他。只是大王与王后刻意隐瞒,从未将此事同公主提过。说起来,这还是先帝在位时候的事了。”
陈媪娓娓道来。
“永承帝在位期间,老燕王与崔家决议结亲,崔将军欲将自家女儿嫁与燕王幼子。”
她的眼神渐渐飘回过去。
“天子听闻此事,不表喜怒。可不出半月,霈王宫中忽降天子旨意,竟要将尚是孩童的公主赐婚燕王幼子。”
她顿了顿,道:
“王后娘娘说,这是陛下的制衡之术。不过,我霈国与老燕王素有恩怨,直到永承帝驾崩,两方皆未提起婚约的事。大王与王后有意将此事悬置,公主自然是不知这背后的种种隐情。”
神色复杂地望了眼月澜,陈媪继续道:
“这些年过去,战乱不休。自老燕王战死沙场,老奴便再未听过燕国的消息。如此想来,那燕王幼子也是该到了大公子的年岁。不过,想不到,竟是幼子承了王位。”
陈媪微微皱眉,想不通,索性放弃,继续讲自己知道的事。
“若只是婚约的事也就罢了。只是,唉…,老燕王的死,似是与大王有关。”
“奴婢还记得五年前,灵宝关大战结束,王后忧心忡忡,听着是老燕王与长子重伤而亡。再后来,两家便再无来往。”
月澜面上发苦,将陈媪的话逐字逐句咽下。
本就惊惧交加、疲惫不堪,骤然间涌入如此陌生的消息,她的嘴巴反复开合,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脖颈处再次一凉,忆起刘巽挥剑下劈的架势,月澜这才回过神,老实道出:
“阿母,他方才欲要砍杀我!”
“什么?”陈媪瞪大眼睛,就要翻起身。
月澜十分后怕,闷声说道:
“不过,我求他放我去申家,他就又没有再动手了。”
“唉,冤孽啊。不过他因申家而放过公主,多少还算有些顾忌。想来公主暂时应当无恙,公主可等一等,表公子一定能接您回西都。”
听闻此言,月澜蔫蔫地垂下脑袋。方才不过是胡诌保命,她何德何能,能三番五次地劳烦岳初表哥。
难道真的只能等表哥来救吗?
胡乱地抓向蓬乱的发髻,一时想不出其他脱身之策。
婚约?
双方都不承认,婚约又算得了什么?
月澜不清楚两家究竟积下了怎样的恩怨,可剑风扫下来的瞬间,那人的恨意却是实打实的。
现下,她只想离他越远越好,省得哪日他反悔,真砍了自己。
“阿母,快快好起来。”
月澜茫然地垂下头,蹭了蹭陈媪温热的掌心。
“药好了!”
听见主仆二人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沈大夫端着两碗汤药进到屏风后面。
二人将药饮尽。
“多谢沈大夫……”
陈媪刚要多寒暄两句,就听见外边传来一道陌生声音,问道:
“高氏可在内?”
沈大夫斜着身子朝外应道:
“在,何事?”
一左一右两名小兵走近,拱手道:
“叨扰了沈大夫,若无性命之忧,大王命在下引高氏主仆去战俘营。哦,大王说了,敌国家眷自然是要放置在战俘营,免得生乱再逃跑。”
听闻是刘巽下令,沈大夫不敢不从,只好将剩下的汤药装在瓦罐里让二人带上。
陈媪欲开口求人,月澜忙拉住她,沉默地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寄人篱下,月澜只想淡化自己的存在,最好让那人就此忘掉自己。
若是他也如崔煜廷一般变态,记起她,就拉过去磋磨。
光是想想,便是一阵胆寒。
毕竟,他真的会动手。
见主仆二人可怜,卜老头还给月澜塞了两热馒头。
就这样,陈媪左手抱瓦罐,右手搀扶行动不便的月澜,跟着两小兵,亦步亦趋踱去战俘营。
折腾了半夜,已是寅时。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火把在夜风中肆意摇曳,不时有两列士兵巡逻路过。
月澜用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此地是何样貌。
只是,映入眼帘的,尽是密密麻麻的军帐和奇形怪状的布防。
七拐八弯,竟连来时路也彻底忘了。
两柱香后,怀里的馒头啃食殆尽,几人才终于到达战俘营。
营帐被重甲兵围得密不透风。
女俘帐子很小,且只有一处。
待主仆二人走近,发现里面已经躺了一人。
此人身子弯起,蜷缩在窄窄的木板上,只盖了薄薄一层似是被子的东西。
帐帘被掀开,冷风立马灌进来。
木板上的人肉眼可见地一抖,蜷得愈发厉害,将头整个地蒙进“被子”里。
即便做足了准备,眼前景象依然令月澜震惊不已。
当真是,生不如死!
“阿母……”
月澜带着哭腔,小手揪住陈媪衣袖。
陈媪也有些怔愣,偌大的霈王宫,就是寻遍下人居所,也找不到一处如此骇人的牢笼。
弯腰给月澜擦了擦眼泪,认命地拉她走向另一处木板。
将罐子搁在一旁,搂紧月澜在木板上硬卧了下去。
月澜顺手把“被子”拉上来,“被子”硬如墙皮,直愣愣翘在身上。
睡了有一个时辰。
不出沈大夫所料,月澜果然发起高热,浑身滚烫。
陈媪起身,将罐子里剩下的冷汤药一点一点喂进她的口中。
再出去用积雪打湿手帕,敷在额头降热。
一直折腾到卯时,外面已经传来士兵们震天的操练声,月澜才终于退了热。
朱颜其实早就醒了,她一直在暗中窥视两人。
此时天蒙蒙亮,小的胡乱睡成一团,老的搂着小的趴睡着。
“真是稀奇。”朱颜啧道。
河间女俘营她已来了两月,却始终只自己一人。
如今一下子来了俩,还是主仆,哪有被俘虏还受人伺候的?
蹑手蹑脚翻下木板,朱颜屏气,探向二人。
走近了才发现,两主仆的衣裙似与北地不同。
尤其是小姑娘身上的,即使被泥水弄脏,仔细了看,还是能瞧见鎏金绣线和凸起的花纹。
与北地大开大合的风格不同,眼前衣袍上的花样极是精致,不像是平常贵族能用得起的。
目光移向小姑娘乱蓬蓬的脑袋,看她小脸泛红,双目紧闭,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忽而抖动两下。
朱颜颇为同情,惋惜道:
“刘巽这厮是灭了谁家?掳了人家千娇万贵的小姐,还扔到这暗无天日的腌臜地。”
说起那小阎王,朱颜既害怕又生气。
老爷将她赐给那小子,谁想毛头小子油盐不进。自己还没有动作就被扔来战俘营,拘在此处不说,还要日日被赶去做苦力,不如将她直接杀了。
这小姑娘,看着也不像是细作,不知是触了小阎王什么霉头。
察觉到面上似有阴影,月澜惊醒。
刚一睁眼就看到朱颜鬼魅似的脸色,她胡乱抓起瓦罐就要扔过去。
朱颜眼疾手快,一把钳住月澜的手腕子,凉凉警告道:
“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姐姐不过是瞧你一瞧,这就上手,太不客气了吧。”
陈媪被动静吵醒,看到月澜被此人扣在手里,她怒喝道:
“放开!”
“嗤,慌什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说罢,将月澜扔了回去。
“没事吧公主。”陈媪心疼地揉着月澜被抓红的手腕子。
“公主?”
朱颜喃喃,眼珠一转,目光微妙地瞥了二人一眼。
与此同时,帐外传来人声。
“朱颜!出来!到点了。”
朱颜敛了神色,提步匆匆走了出去。
看她离开的背影,月澜皱了皱鼻头。
刚刚被抓在手里,她嗅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想必,在此处住久了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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