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极为不悦。

元曜的声音平静,落在大殿之上,平静得毫无波澜。更像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更像是崩到极致的琴弦。

在殿内议事的臣子们,皆在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愈发的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陛下登基不久,但心智谋略却是有目共睹,不是可欺之主。

甚至比起先帝,更加的进取,更加的雄心勃勃。

元曜也察觉到宫殿内沉闷的气氛,却微微一笑,只当不知。

他今日没有与臣子同坐,而是隐在珠帘之后,居高临下。

元曜的双眼看不见事物。然而,坐在玉阶之下的臣子同样也看不见他的神情动作。

一道珠帘,犹如天堑,隔开了君臣之间的界限,以及更加隐晦的权力较量。

臣子乃利器,治国之器。但君王若是无能,持利刃必定反伤自身。

元曜双目暂盲,但神情语气与平日无异,甚至更加威严,令人深深俯首,不敢直视。

议事完毕,群臣陆陆续续散去。

元曜低声吩咐,沈圆心领神会,走出珠帘,叫住了一位走在后头的年青官员。

“何大人,陛下有请。”

何槿停下脚步,与同僚道别,随沈圆进殿。

微风吹动珠玉,相撞之声清脆悦耳。

何槿行礼的动作娴熟优雅,一身淡青色的官服,衬得他如翠竹般挺秀。

“爱卿可拟定婚期,取的是何良辰吉日?”元曜开口,问得却并非是国家大事。

何槿惊讶,“回陛下,已订下了日子,就在明年二月十四。”

二月十四。

是个极好的日子。

元曜眼中浮现淡淡的笑意,这一日,正是她的生辰。

她当日随口一说,他也只是粗略一听,却没有料到,经年之后,他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上天注定,她疼爱的妹妹在这一天出嫁,想来是要沾一些她的福气。

说起来,这桩金玉良缘,还是他一手促成的。他的心腹之臣,迎娶她的妹妹,必然是天作之合,再绝好不过。

元曜心中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不由多问了何槿几句。

待回过神来,珠玉碰撞之声依旧悦耳,殿内却已空空如也,何槿不知何时离开了。

元曜舒展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太阳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殿内侍奉的宫人默然退下,元曜独坐在高台之上。

此时是艳阳天,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风吹过带来的温暖气息,还夹杂着花蕊的芳香。

可惜他看不见了。

元曜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眼此刻蒙着淡淡的雾气,好似黯淡的星辰,满是寂寥。

这双漂亮的眼睛,从此再也看不见世间的一山一水,一花一草,实在是令人扼腕。

元曜沉默坐了一会,并未命人进殿服侍,而是独自起身,向着台阶摸索走去。

四年前,他也曾短暂的失明过。那个时候,但那个时候,他终日困在那件小木屋里,早已把布局摸得透彻,不能再熟悉了。

可是紫薇宫太大了。

元曜像是第一次发现紫薇宫如此宽广,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然而好似每一步都囿于原地,始终找不到台阶在哪里。

终于,脚下一空。一种猛然的失重感袭来,元曜迟钝地感受到额头传来一阵疼痛,紧接着有粘糊的液体留着面颊流了下来。

殿外的宫人听见动静,冲了进来:“陛下!”

“都出去!”元曜左手掩面,背对着众人,“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脚步声远了,寝殿内渐渐安静下来,复归寂静。

额头的鲜血愈来愈凶,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

从他的额头,流到他的眉骨,再到他高挺的鼻,紧闭的唇,元曜隐隐约约尝到了血腥气。

最后流入他雪白的衣襟,染红一片,好似开在雪地上的红梅,艳丽逼人。

这浓烈的血腥气似乎牵动了手腕上未曾愈合的新伤。

那一条条丑陋的伤口,突然有了生命,蜈蚣般地开始蠕动,啃食肌肤下的经脉,是深入血肉的疼痛。

好痛……

元曜伏在冰凉的玉阶上,呼吸急促,白玉般的脸颊此刻泛着死人的僵白,嘴唇朱紫。

不知过了多久,元曜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地站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下台阶。

这三级台阶他走得极其慢,极其小心翼翼,仿佛行差踏错,就是无底深渊。

然而,这仅仅只是三级台阶。元曜走过无数遍的三级台阶。

元曜扶着柱子,脸上的血为他清俊的眉目平添了一抹诡异的艳丽。

他睁开眼,想要看清摊在眼前的双手,却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元曜的心也沉了下去。

上天生他,必是为抚世安民。若是双目有疾,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连奏章都看不了,何以治国,何以安民?

偌大的庙堂,满朝文武,难免不会人心浮动,生出犯上作乱的异心来。

元曜愈想愈乱,双拳紧紧攥在一起,手心已经被掐出血来,却浑然不觉疼痛。

清水散人不过是一介江湖人,出身草莽,上不得大雅之堂。

他难道真要为此,放弃双眼重见光明的希望吗?

真的值得吗?

……

夕阳西沉,红霞满天,金黄的余晖洒向人间,谢柔徽的脸上也染上了云霞的颜色

她半蹲在地,正在为小师妹梳发。

“别动啊。”谢柔徽耐心地哄道。

手指灵巧,红色丝带在小女孩儿柔顺的发丝里穿梭,发尾坠着一枚小小的铜钱。

“好了。”谢柔徽上下打量了一会,满意地道。

孙玉镜则坐在桌边,微笑着看着这一幕,手边还放着一盏热茶。

女孩儿不停摸着脸颊边的小辫子,爱不释手,吧唧一口亲在了谢柔徽的脸颊。

恰在这时,有人在院子外来找她玩,小女孩儿像一只快活的小鸟,飞了出去,和同伴手牵手跑远了。

“师妹们都很喜欢你。”

天狩二十二年初那场瘟疫,洛阳城外多了许多弃婴。

如今这些五六岁的师妹,大多是当初收养进玉真观的弃婴,不认识谢柔徽。

谢柔徽轻轻点头,微笑道:“我也很喜欢师妹们。”

只是看着她们活泼的笑脸,便觉得生机勃勃,忍不住露出笑容。

“十年之前,你初来玉真观,也是这般年岁。”

孙玉镜眼中流露出怀念之色:“如今长得比我还高了。”

谢柔徽亦有所触动,出声附和。

“等明日,师父醒来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谢柔徽思忖片刻,说道:“待师父醒来,我想要出门游历一番。”

这三年,她为了寻药四处奔波,风餐露宿。

虽然去了很多地方,却都是匆匆忙忙,连口热饭都来不及吃,更没机会好好的看一看当地的风土人情。

“不再等等,过完年再走吗?”如今是九月底,再有三个月便是元日。

谢柔徽道:“不了,已经拖了很久了。”

孙玉镜看出谢柔徽的决心,没有再劝,转而提到了另外一件事:“师父很早便为你想好了道号,等她醒来,亲口告诉你。”

谢柔徽自小在道观长大,却并未真正入道,迟迟没有取道号。

她小时候常常因这区别于其它的师姐妹而生闷气,缠着师父给她取一个道号。

如今想来,也是有趣。谢柔徽不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我等着师父亲口告诉我。”她说,弯弯的眼眸好似两弯新月,皎洁可爱。

脉脉温情流转在这对师姐妹之间,孙玉镜又问了谢柔徽吃的、用的,问她准备去哪里看看。

谢柔徽正要回答,忽见林子里群鸟惊起,扑棱扑棱地拍动翅膀,飞走了。

谢柔徽与孙玉镜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一脸谨慎。

谢柔徽凝神倾听,果然听出了异样。

“大师姐,有很多人,把玉真观都包围了。”谢柔徽谨慎地道,一脸凝重。

如今的玉真观,如同瓮中之鳖,有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大师姐,你留下来照看师父。我出去看看情况。”谢柔徽一边说,一边抬脚就想往外走。

孙玉镜拉住她,谢柔徽回过头来,只见大师姐满脸担忧,最终化作一句:“千万小心。”

“我会的。”谢柔徽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坚定地道。

以她的轻功,想逃谁也拦不住。

谢柔徽出了院子外,没走几步路,便看见披坚执锐的侍卫。

侍卫也看见了她,“谢道长,公主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是华宁公主。

她今日大动干戈,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柔徽抿唇,试图从侍卫口中问出什么,却是无用功。

侍卫沉默地将谢柔徽引到一间厢房门口,“请您独自进去,殿下就在屋里等候。”

谢柔徽走上台阶,她的耳力非常,仔细倾听之下,屋内说话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药房……到处都找过了……没有……”

只见明亮的厢房内,华宁公主坐在主位,神情凌厉,身边一位宫人正低声禀报。

瞧见谢柔徽的身影,元道月挥了挥手,宫人退至她的身后。

“坐吧。”元道月的语气堪称柔和。

谢柔徽坐下,却没有接过宫人奉上的茶盏,而是直直地盯着华宁公主。

“无事不登三宝殿,殿下有何贵干?”她说话毫不客气,可以说是顶撞。

元道月往日听见这话必然大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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